这是我在两年前写下的文章,因为我很想把那种刻骨的孤独感写出来,有点遗憾的是,当时的我力不从心,但是大家都有比较弱势的过去不是吗?
于是,还是将这篇文放上来,为那些,有心写一个好故事的人,你们要知道,强者都是从弱者蜕化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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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有任何人听得见我的声音。
夕阳就好象是一直一直掉下去的希望。
我想大声的喊,喊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
但是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声音,
我失去了我的声音。
所以,我的声音,任何人都不会再听到。
故事,是从一阵电话铃声开始的。
“喂?诚?”
“留加?”
“……一起……逃吧!”
这句话好象是忽然照进大场诚心里的一道阳光,略略带着幽暗的昏黄,就好象是夕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拼命在天空留下来的余晖。
可大场诚却依旧下意识的问出了一句话:“为什么?”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暗哑而无奈:“因为?……我厌倦了这种生活…………诚,知道么?其实,认识你我很高兴,我……一直都喜欢你……”
气氛凝固了,在一瞬间,大场诚发觉自己握着听筒的手僵硬了。
“……对不起!诚!我刚刚说的话你就当作……”
“我知道,你所说的事我都知道。”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喜欢我,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这个时候大场诚的心里好象忽然牵动起了某种温暖而且危险的东西,其实他并不知道影山留加的那种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但是他在这个时候却觉得他应该顺着这话说下去。因为影山留加现在从听筒里传来的暗哑的声音让他很想给他一点安慰。
“那么,一起逃吧!我在河边等你!”
两个男孩的心里在放下听筒之后,忽然都腾起了一阵带着危险的不安与兴奋。
就好象是忽然冲破了牢笼的小鸟马上就找到了危险脆弱的依靠。
大场诚胡乱的收拾了一些衣服,拿走了自己积蓄的零用钱,背上背包,趔趄着冲出了家门。他兴奋的心里,有这样的感觉:他正在走出地狱,往他的光芒奔去。
现在是夜里,冰冷的河风吹得人身体发凉,仍旧开在夜路上的车辆打着明亮的车灯,一辆一辆的从河旁呼啸而过。
大场诚奔到河边,大声的叫了那个刚刚才与他通过电话的少年的名字:“留加!”
少年冷峻优雅的身影忽然回头,冷得可怕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笑容。
大场诚突然冲了过去,冲进了名叫影山留加的少年怀里。
影山留加紧紧地拥抱了他,然后,他暧昧地抬起了手腕,抚摩着被他抱着的男孩子脸上的伤疤,他的神色,比他的动作更加暧昧。
他用温柔得低沉的声音问大场诚:“被体育老师打的?”
大场城望着他眼里忽然温柔下来的神色,回答:“是,你一直都看着的。”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现在我们在一起,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影山留加低沉得越发温柔的声音好象在宣读着某种永世不会改变的誓言。
大场诚,被影山留加眼里暧昧的神色与声音蛊惑了。他凑近影山留加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而影山留加在这轻轻的吻之后,扶住了大场诚的肩膀,他深深地吻了大场诚。
一场在黑夜里的逃亡开始了,两个少年都谢下了心上的负担,携着手奔跑在黑夜里的路上。
一路上只有混暗的灯光与不时打着车前灯路过的车辆与他们为伴。
“留加!!”诚在奔跑里大声叫着眼前那个冷峻少年的名字。
“什么?!”留加在奔跑里回头,在他起伏的视线里,他看见了诚的笑脸。
“一起吧!无论到哪里,我们都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两人的奔跑忽然停止了,留加看着诚在强烈的喘息里依然不变的笑脸,他那一双从来都只溢着冰冷的眼睛里忽然有了泪水,他甩开诚的手狠狠地拥抱了诚。
“到哪里,都不分开!你跟我,要永远在一起!”
诚在留加的怀抱里狠狠地点头。他抬头,看见天空中的星星是那么耀眼,本来在城市中是不可能看见星星的,可是今天的星星却那么耀眼。
两个人在一家通宵营业的超市前停了下来。他们对望了一眼,青涩却坚决的眼睛里,忽然都生出了一种羞涩的了然与温暖。
人无论走到哪里,都需要吃的与喝的,两个少年在黑夜逃亡的途中,忽然察觉到了饥饿与口渴。
于是他们都向自己的本能投降,携手走进了超市。
打着瞌睡的营业员被他们摇醒,眼神怪异的望了两个男孩子牵在一起的手一眼,结好了帐,找好了钱后,又趴在收银台上继续打起了瞌睡。
两个男孩子走出超市,相望了一眼,彼此握着的手又紧了一些,超市营业员莫名的眼神却让两个孩子的心里有了一丝快感。那是约定好了再也不分开的誓言在彼此的心里搅动出了无可替代的温暖。
两个孩子在超市旁的自动售货机前停了下来,售货机旁的电线竿成了他们倚靠休息的最佳地点。
“留加你将来想过要做什么吗?我觉得律师很适合你,因为,你总是看好多好多的书,我总是不知道你看过的那些书的名字。”
“我倒觉得你适合做警察,总是那么有正义感,总是爱替别人挺身而出。”
“不知道,在日本,男人和男人能不能结婚?”
留加忽然回头望了诚一眼,他看见诚咬着面包一脸憧憬的样子,答:“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给同性夫妻幸福生活的地方。”
“但是我觉得,即使我们不能结婚,我也会跟你永远在一起。”
“那么,这次该轮到我来问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希望我们能永远这么在一起,你不会再丢下我,不会再象以前那样,面对别人对我的殴打时,当作你根本就没看见。”
“……诚!”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尽管我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告诉过你我要保护你,可是我却一直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诚,对不起……”
那是第一次,诚在留加的眼睛里看见了属于自责的晶莹泪水,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他好美,那种在冰冷里透露出来的温情好美。
经过短暂休息的两个人,继续携手走在安静幽暗的街道上。
两个人都不知道会走到哪里,走到什么时候。
“留加,我曾经想象过。”诚环顾着周围笼罩在昏黄灯光里的城市夜景,说:“如果哪一天我死了,是不是,连一滴同情的泪水都不会得到。”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察觉到,留加握着他的手忽然紧了,留加颤抖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不要说这种话……不要再说……”
幸福,就好象是忽然之间弥漫在城市中间的迷雾,随时随地都会被风吹得散去。
“但是,你相信吗?当你说你一直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高兴。”
留加心里的一根弦忽然被拨动了,疼得他几乎不敢抬头看诚的眼睛,那么多次,那么多次,在他身处危险时的视若无睹,在他脆弱不堪的心上加上更多的不可挽回的伤痕,留加清楚自己的行为会对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但他当时却仍旧做了,而且做得异常的彻底。
“留加……我喜欢你。”
诚的声音好象是从遥远而温暖的东方传过来的,关于救赎的咒语,但是在这样温暖的咒语里留加也依然不敢抬起他的眼睛。
而诚,却闭上了双眼,吻了留加埋低的额头,他轻轻的声音,在留加的耳边回响着,不停的:“我最喜欢你,最喜欢你。”
留加忽然紧紧地将诚的整个人塞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他心里有个地方,好象等待了很久,好象对“救赎”这两个字等待了很久。
“诚,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一直都好喜欢…………”
两个人眼前的灯光,随着逐渐接近繁华市区,而开始越来越繁华明亮,稀少的人散布在街道各处,疲倦的人们都低着头,没有人去注意这两个在深夜的街头,携着手游荡的少年。
诚将好奇的手贴到锁着极贵重的饰品的橱窗上,隔着冰冷的橱窗,他感觉那些亮闪闪的事物好象就在面前,伸手就能得到。
留加回头望着一直把脸和手贴在冰凉橱窗上的诚,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在诚眼边晃了晃。
诚扭头回望,大叫:“哦哦哦!!!!!有钱人!!”
留加笑了笑:“送给你。”
“我不要!”诚又扭回头,盯着橱窗:“太贵重了。”
“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东西。”留加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
诚回头望向他,他看见留加的眼睛里又生长出了冰冷的,黑暗的东西:“你擅自把它从你妈妈那里拿走了?”
留加冰冷的笑了笑:“这是我爸爸以前送给她的东西,她现在不需要了,因为她有了另外一个男人送给她的东西,现在这个男人送给她的东西更贵重,更漂亮……于是她在某一天里把它给我,对我说,不要忘了我爸爸,要我一直记得他……哼……呵呵呵……哈哈哈哈!!!”
诚在那样的笑声里夺走了留加手里的那条女式金手链:“帮我戴上。”
“你是笨蛋吗?这是女式的!”
“帮我戴上。”
在诚清澈的眼神里,留加照着他的话做了。
金色的纤细手链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留加,只要你不在象刚才那样笑,为了你,我宁愿去穿裙子!”
留加听到这样单纯的话,一下子就喷笑了起来。有股温暖的象河流一样的东西在留加心里蔓延开了,他低下头,执起手吻了诚戴着手链的手腕,而诚,却握开了自己的那只手,吻住了留加的唇。
“留加,记住,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是在做梦吗?”留加笑了,冰冷的笑容里掺杂进了温暖与嘲讽。
“不是的。”而诚的声音,却温和有力而清澈。
城市里的夜风,有时会冷得有些不可思议。
两个少年紧紧相握的手里沁出了冷汗。
“留加,我们该去哪里?”
“天一亮,我们就乘车到远方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两个少年在夜晚的都市中选择了用逃亡来代替沉默的接受现实的凌迟。
诚在路上暗自嘲笑自己刚才说出口来的话,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就好象是忽然被什么给附身了一样,嘴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留加冷峻清秀的外貌总是会迷惑人的心,让人身不由己的向他靠近。而这样的留加,却先对他说,他喜欢他。
诚的心,迷失在了留加说喜欢他的那一瞬间的晕眩里,那种晕眩就好象是忽然为失去痛觉的心找到了缓解的迷药,如果失去这种迷药,诚会再度把自己扔进看不见摸不找的来自铺天盖地的黑暗中的痛苦。
留加是唯一一盏在点亮他黑暗的同时,还能够提供给他温暖的灯。
而诚,甘心做一只扑上这个快要把自己本身燃烧殆尽的灯的飞蛾。
两个少年又在冰冷的夜风里奔跑了起来,整条大马路上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昏黄的路灯灯光。
整个都市都沉寂了下来,冰冷的都市好象带着僵硬的面具睡着了的人,在睡梦中缓慢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反而给了此刻还清醒着的人们,比冰冷更多的宽慰和温暖。
诚望着留加在奔跑中忽然开朗起来的笑脸,那张笑脸就好象一朵一直把自己封锁在冰冷的空气里不肯绽放的白色花朵,在忽然而至的温暖里突然怒放。
“留加!!”诚情不自禁的叫了他的名字。
留加在叫声里忽然停了下来,散乱的额发一时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觉诚拥抱了他,比他拥抱诚时的力气更大。
“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其实,你有多希望露出心里真正的微笑。”
这一刻,突然变得好不真实,留加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诚也罢,会这么理解他的心与他的想法。
“诚……?”
“你相信吗,在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我才发觉,我在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很多事,很多很多的事……”诚的神情忽然变得成熟而深邃。
“诚……?”
忽然抚上脸来的温暖手掌,滑过了留加脸上的轮廓。
“留加……在这个世界上,在我们身上,总有些孤独是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理解的。所以,我们才需要对别人的体谅,我爸爸,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诚的脑海里,是忽然而至的苏醒的记忆。
学校里那些让人悚然发抖的,亵渎了人性尊严的欺负侮辱,就好象踩进了一个被人事先布置好的陷阱,等不及掉进去的人发出惨烈呼救,就要把人全部吞噬。
留加的眼神忽然冰冷了:“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跟我一起逃跑?”
“我不知道在那样的学校里,在什么时候我会被人杀死,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我觉得我都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我象是一只被野猫用爪子戏弄的小鸟,我象是一只被狼群追赶的兔子……”诚的表情越来越深邃,越来越让留加觉得陌生。紧接着,诚的怀抱被留加毫不留情的甩到了另外一边。
“你不相信我?”留加冰冷的质问声回荡在空气里,那声音比夜晚的空气更冷。
“一次又一次,你对你以前的誓言,你对我的遭遇视若无睹,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那么还给我!把我妈妈的手链还给我!!!!”留加最后的一句话是声嘶力竭的咆哮。
“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是我转学到这里之后的唯一一个朋友。”
“你根本就不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
“留加,听我说。”诚的声音,冷静得好象是从时空的另外一头传过来的:“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些事情,如果,你的家庭……”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留加!!!”诚的声音单薄而悲哀:“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你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你还要相信谁?”
“我不要听!!你到底是谁?!!你不是诚!!”
“我是,我是大场诚,你最喜欢的人!!”
留加的双手紧紧捂着双耳,他的耳朵里只有一阵声音,那是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好象沸腾的火山一样的声音。
诚又再次靠近他,温柔的一根一根掰开他紧紧捂住双耳的手指:“我们在这里,我们不需要面对,我跟你,一起逃走,永远不去管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好吗?留加?”
一起逃走,一起逃走,逃到谁也不知道我们,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那个地方没有乱七八糟的背叛和忏悔,没有污七八糟的所谓的成年人的世界,那里的大家都很友好,大家喜欢相互帮助,大家不会为了自己而去陷害别人,那里的大家都是为了别人而生存。
两个少年在心底默念着这样的誓言,诚手腕上的金链在昏黄的城市灯光下,在他们的奔跑里,在汗水里,依旧闪闪发亮。
远远地,在马路的灯光下出现了一个成年男人疲惫的影子。
留加与诚的从他面前奔跑过去的时候,男人脸上疲惫的神色一下子变成了震惊与惶恐,他也在忽然之间奔跑了起来,紧紧地追在留加与诚的身后。
两个少年在他的追赶下更加不顾一切的奔跑了起来。
那个男人在承受不住连续奔跑的疲惫后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诚!!!!!!!!”
那是诚的父亲,大场卫嘶哑的声音。
诚突然停了下来,回望着父亲那张苍老而无助的脸,诚紧紧握着留加的手,他害怕父亲会强行把他抓回去。
“诚……你已经死了啊……”父亲苍老无奈的声音忽然在诚的脑海里回荡起了无数无数的声音。
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死了,你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无助的朝僵硬的路面倒了下去,他忽然发觉自己握着留加的那只手是冰冷的,而留加的手开始越来越温暖,意识一下子变成了擦干净的黑板,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剩下…………胸口忽然变空洞了,脑子忽然变沉重了,双手双脚变得好象消失了一样,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意识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在没有人听见的黑暗空间里声嘶力竭的喊…………
“留加!!!!!!!!!!!!!!!!!!!!!!!!!!!!!!!”
“我在这里!!”留加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了诚不停颤抖的身体。
两个少年,无助的匍匐在已经不再留存烈日余温的马路上,一个紧紧地拥抱着另外一个。
就好象是在巨大的野兽面前虽然无助却依旧选择闭上眼睛来抵抗恐惧的小动物,
“留加!清醒一些吧!你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你醒过来,诚已经死了!不要再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
留加忽然抬头盯住这个已经哭到没有泪水的疲惫的悲哀的父亲,留加的眼神,透明而冰冷,好象凝固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一切的来自黑暗的哀痛。被他拥抱着的诚也在此时抬起了头,他看到了留加此刻冰冷黑暗的眼神,他看着那样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了哀伤,他伸出的手指再次抚过留加的轮廓,就好象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试图安慰另一只同样受了伤的同伴,而轻轻地舔起了它的毛,留加在那温柔而颤抖的抚摩里低下了头,眼神忽然变成如同带血残阳一般的温柔。
两个少年的眼神又在同一个时间里,望向大场卫,他们的眼神忽然变成了一样的冰冷,他们从路面上爬起来,两张冰冷的面容好象凝固了时间,他们又开始紧紧携着手奔跑。
这个世界在很多时候都不需要真实。
一个生灵与一个死灵在一起。
携手奔跑在城市冰冷残酷的夜晚里。
大场卫那一副属于父亲的疲惫的身躯,徒劳的朝冲着昏黄的灯光奔去的两个孩子伸出右手。
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永远抓不到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们的手。
跑到中途,诚忽然笑了,留加在越来越苍白的笑声里转身,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他:“留加,我是死灵,你是生灵,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留加的眼里的黑色忽然更深了,他伸出双手捂住了诚的耳朵:“我读过,当人死去之后,他会觉得自己仍然记得肉体的感觉,你听听,这是我的血液在我的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只要你想听,你就能听到。”
隔着手掌,传来了不可思议的如同沸腾的火山口一样的声音,那是温暖的声音,让诚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
“诚,我说过,无论我到哪里都会保护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如果我们都不是活人,那刚才我们去的那一间超市……”
“你相信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也有人需要那些东西来证明自己曾经活过吗?”
“你相信?”
“在每一个世界里的人们都需要有事物来证明他们的存在,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接受事实……”
“这些事情,你总是知道得很清楚啊!”
“你说过的,我总是读一些你根本就不知道的书。”
有车灯的灯光打过来,穿过了两个少年已经变得透明的,相携的双手。
留加笑了笑,说:“看,我们已经接受了现实。”
奔跑,在这时换成了漫步,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任何人来抓住他们,阻挠他们。
城市的风穿过了两个少年已经变得透明的身躯。
他们觉得,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事物能够让他们觉得害怕了,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拥有可以被人伤害的肉体。而他们的心,唯一的心正被对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很珍惜,很珍惜。
此刻,天开始下起了雨。
绵绵的雨丝,从天上落下来,诚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现在正在被雨水淋湿的感觉,但是那雨水却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
“留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已经死了。”
留加转头,盯着诚脸上茫然而麻木的神情:“很多人在死后都不能够马上接受现实。”
“那你说,我现在算什么?”
留加抬起两只手,合抱住了他的头:“你是大场诚,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那,为什么,你要爱我?”
这个问题,在阴冷的雨声里格外刺耳。
“从认识你的时候开始,我才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我才觉得我的心里有了一些温度。”
“你的爱就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简单。”
“如果,有一天,你活在一个没有我的世界里……”
“我会疯。”
诚忽然笑了:“不要轻易说这样的话。”
但是,留加的神情却是冰冷而诚恳的:“我是认真的。”
留加再次紧紧地握住了诚的手:“我想起来了,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每一天都在过着撕心裂肺的日子。诚,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太孤独……”
“可你的妈妈……”诚抬起头,看到了留加虚无而痛苦的眼神:“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如果让我选择我要在什么样的世界里生存,我愿意与你呆在什么都不存在的,死亡的世界。”
雨越来越大,留加的眼神却越来越幽暗。
诚忽然觉得,留加,比他更象死亡世界里的灵魂。
如果死亡仅仅是失去了躯体,那么,留加就是一个拥有躯体,却失去了灵魂使用权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适合拥抱与安慰,却比任何人都厌恶别人仅仅是出于怜悯而给予他的拥抱。
诚透明的手抚上了留加同样透明的脸,诚望着他笑了:“让我们再做一回人吧,我不甘心做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灵魂。你刚才说过的,只要我们想,就能做到。”
留加的嘴角上泛起了一个弧度,它有一半被藏在了诚抚上去的手掌里。
“让我们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活着的人,好吗?留加?”
留加笑着,点了头。
两个人的形体,在虚无而透明的颜色里,逐渐变得仿佛有了形体。
“这就象是我们在相互欺骗。”诚笑着,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淳朴而天真。
“我们还能相互欺骗,让我觉得很幸福。”
诚迈前一步,张开双手把留加拥进怀抱里:“我是真的喜欢你。”
留加忽然流泪了,与天下落下来的雨水一起,跌落到地面上。
“留加,我想去见见我爸爸,但是,我想先去见你妈妈。”
“为什么?”
“我看到我爸爸刚才的神情,我不觉得,一个快要失去儿子的母亲,会有继续享受幸福的心情。”
留加在诚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迈向心灵的光明,或许,诚真的是那一个留加今生应该遇见的唯一的人,诚身上的光明,是真正的,唯一能够带给留加温暖的良药。
在留加的房间里。
有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母亲依旧为他收拾妥当的房间。有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母亲为他细心收拾好的床铺,和被他的灵魂遗留下的躯体。
而他的母亲,正在客厅里紧锁着眉头,憔悴不堪的痛哭。
诚握紧了留加的手,轻轻的说:“看,我说的没错,留加。”
而留加却选择闭上双眼,什么都不看。
那一刻,留加一直深藏在心里的伤口,露了出来,他的脸上,是紧锁的眉头,和强迫自己要维持冰冷的表情的神情。
留加的脸上,是拒绝接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的冰冷神情。
诚在这一瞬间好象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有一些人永远都不可能使自己心灵上的伤口愈合,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另外一些人。
“留加……去我家吧……好吗?”
留加点着头,将头埋向了诚的肩膀。
今生今世,唯一一个能够承认他会带给自己温暖的人藏送在自己的一个错误的决定上,不可挽回的失去注定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亲手终结了自己最愿意保护的人的生命,这是留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过错。
这是诚永远都无法理解的感情。
在留加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诚摔下楼去的那一幕,诚在拒绝他伸出去的手时,满眼的质疑与惶恐,让留加的心忽然凉透了顶,猛然睁开的双眼前,却是诚单薄却坚定的肩膀。
“诚……”忽然苏醒的记忆让留加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会原谅我吗……?”
“恩!我原谅你,因为我喜欢你。”
时间好象凝固了,一切仿佛就要终止了,因为愧疚和懊恼所带来的伤害被宽恕溶解了………………
“我要跟你在一起!!”无助的灵魂却没有因为原谅而得到救赎,在没有大场诚的世界里,影山留加,连做一个行尸走肉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我可以暂时带走你,我愿意一直让你在我身边。”诚笑了,笑容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我希望这个暂时可以永远……”
“如果,这就是你所认为的永远……”诚举起了自己戴着手链的手:“我答应你!”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时间不多了…………
诚与留加漫步在去往大场家的路上,这一路上,雨停了,月亮在云雾里露出了脸,映照着两个孩子走的那条路。
在诚的家里。
诚的父亲在诚的遗像前铺上了被褥,他坐在遗像前,一直看着诚照片上的样子,满脸的疲倦和茫然。
诚握紧了留加的手,说:“我觉得自己看着自己的遗像很奇怪,虽然我还是无法接受,但是我真的已经死了。”
闭上眼的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再深深地吐了出来。
然后,两个人离开了大场家。
即使是已经死去的人,也逃脱不了死亡所带来的悲伤。
两人停在大场家拉面店的门外,天边渐渐开始泛起了白。
“留加,如果我能够转世……”
“我想找到你。”
诚笑了,在留加这样天真幼稚却又真诚的话语里。
时间,开始拉出了生与死的距离,日出时的光芒开始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加真实。
影山留加的时间到了,依然拥有肉体的魂魄在没有了强烈的执着之后,即将回归他的肉体。
日出的光芒让留加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诚凝望着日出的方向,眯着的眼睛带着满脸的笑意。在他缓缓回头的瞬间,却发觉留加的身体正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这个世界的规则让两个男孩子的刚刚还在萌发的天真期望无法抵挡。
留加的眼神在逐渐透明的形体里开始变得惶恐而无助,诚伸出双手,抱着他的头,大声地冲他快要消失的形体喊:“如果!!你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没有办法好好生存,那么!忘了吧!!把什么都忘了!把我忘了!!把我们的相遇!!把你对我的愧疚,我把我对你的原谅全部都忘了!!!”
留加含着泪水猛摇头:“我不会对自己这么残忍!!”
诚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无助:“那么,记住我……”
“在没有你的世界,我没有办法生存……”
“那么!!!忘了我!!!”
“我不会的!!!”
形体渐渐消失,留加的形象在诚的亡灵面前,逐渐消失。
晨曦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城市,诚跪在街面上,身后,是穿过他虚无的身体的,他的父亲。
诚,学着活着的人的样子,慢慢走到了留加的家,他象晚上两人来的时候一样,穿过了他家客厅的门,他房间的门,他看见留加的母亲守侯在留加的身旁,脸上心灰意冷的憔悴,在留加忽然醒来的时候绽放了光彩。
但那光彩却在随后充满了疑问与迷惑。
诚在留加身旁蹲了下来,他看见留加的脸上露出了婴儿一样天真无知的表情。他玩弄着母亲夹在长长的头发上的大发夹,
他眼里的神情和动作,就是一个刚刚出生的新生婴儿,纯真的脑子里任何事物都没有留下。
在记住与忘记之间,留加选择了让他短暂人生的所有记忆都死亡。
诚望着他,虚无透明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脸,留加脸上纯真的笑脸再也没有了昨夜的冰冷哀凉。
影山留加已经死去,现在这一个人是拥有着新生灵魂,崭新人生的人。
诚流泪了。
在没有大场诚的世界里,影山留加选择了彻底的死亡。
之后,诚一直陪伴在新生的影山留加的身旁,看着他的母亲独自张罗搬家的所有事情。
原本的留加的死,让影山留加的母亲找到了新的希望,她想要与她的儿子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所有的生活。
她要弥补过去在儿子心里留下的伤口,弥补她不在他身边的所有没有给予他的关怀和爱。
而诚却觉得,他的心里失去了一些事物,留加的彻底死亡,让诚的心在一瞬间变得茫然。
如果说,人死去之后会拥有灵魂,那么,它会不会把人的心也一起从躯体里带走?
搬家公司的人将影山家的所有行李都搬上了车,影山留加的母亲挽着个子已经高过她儿子的,领着他这个新生的孩子,走上了去往新的家的路。
诚跟在载着影山留加的车旁,隔着车窗目送着他,就好象,自己仍然活着一样。
“诚……”影山留加仿佛孩子一样的声音用呼唤珍贵宝贝一样的口气叫了诚的名字,坐在一旁的影山留加的母亲眼里忽然生出了惊异。
跟在车窗外的诚笑了,在奔跑中挥动的手臂因为忽然的停下的原因,在空中荡了几回,金色的手链在挥动的手臂上,闪闪发亮,泪水带着满面的感动,模糊了诚的视线。
当我看见这个世界的朝阳的时候,
我会想起你。
当我看见这个世界的雨水的时候,
我会想起你。
当我听见这个世界上有人在哭泣的时候,
我会想起你。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
END
文后寄语:
写完之后才发觉,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痛苦是人绝对无法战胜的,想起以前听说的,那些最后因为无法战胜一些痛苦悲伤而在最后真正选择了死亡的,与我有着同样的爱好的同龄人,在事隔几年之后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很多人的灵魂都是异常坚强的,他们都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怜悯与施舍,他们只希望能够找到那一些自己愿意保护的事物,可是年轻的心是脆弱的,因为脆弱而充满了猜忌,于是,这样的人总会与自己的光明背道而驰,越是渴望那样的温暖,越是会远离那样的温暖,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脆弱的,我们都需要寻找生存的意义,当那个意义消失的时候,人就不会觉得,他的存在有意义了。、
真正的悲伤痛苦不是觉得自己的心死了,而是自己将自己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之间逼向死亡。
记得《人间.失格》里的那句话,身体与灵魂是相互辅助的存在,当灵魂不能够承受的时候,它会向身体请求援助,所以,有些受了无法承受的伤害的人会选择长眠,那是身体迁就了灵魂。
可是,迁就是有限度的,当电视剧中的影山留加的身体不再迁就灵魂,身体告诉灵魂身体必须要苏醒的时候,他彻底的选择了灵魂的死亡。灰飞湮灭的死亡。
连他本身的肉体与灵魂都是极其矛盾的存在,他的意识,连他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接受。
他的灵魂灭亡前,他就是个悲哀的存在,就象很多人过往里曾经存在过的自己,那是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存在。
所以我才最喜欢他,他的爱是悲哀的,却是有责任感与担当的,与单纯祈望别人给予自己而付出的新见老师不同,他是个极端而单纯的存在。
而且,我也确实觉得,在那样极端悲哀的环境下,大场诚会与他相爱,那是无关肉体关系的单纯极端的爱,那样的爱是为了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存在。
《人间.失格》,与很多的日剧总是哀伤而温暖的感觉不同,这是带着残酷血色的作品,通篇都是血腥味,带着人类自己狠毒的泯灭了自己的良知,可却又在同时企求着原谅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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