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劳作
(2010-12-29 20: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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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连春.诗歌 |
在庄稼地里松土时我发现一小节骨头
突然我觉得我的心在接近一颗久远年代的灵魂
这颗灵魂的拥有者已成为我脚下的泥土
我看见他从时间的那一头朝我走过来
我扶住锄。我扶不稳身体。我的身体摇晃得厉害
我感到我和他是同一人:他喘息的声音
以及阳光下他额上闪烁的汗水和我一模一样
而且我们始终在走着同一条路,就是最后成为
泥土的路。我相信几十年后同样会有一个和我一样
松土的人,在庄稼地里发现我的一小节骨头
我轻轻拾起那一小节骨头,感到手被烫了一下
似乎还有血在燃烧……一大片庄稼地
迅速朝我涌过来。我立刻被淹没了
挖苕:在秋风落日的苍茫中
我得挺住。尤其在儿子面前,尤其在秋风中
虽然怀着落日时苍茫的感情,还得把锄
一次又一次举过头顶,还得把腰伸直
我是儿子的榜样。我要他知道,日子很艰辛
但是还可以活下去,而且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像苕不仅要争一个圆,还要献出自己的甜
摸着儿子小小的扁扁的头,我的心像一颗
埋在苦难深处的苕:挣扎着……需要
力的支援。天马上就要黑了,冬季马上就要来了
而儿子从锄把上跌下来的姿势
摔得我好痛
带着天空大地以及疼痛中的桃花
从此就是一个背井离乡的人了……
带着天空大地以及疼痛中的桃花他的血和他一起
走在路上:从南方到北方,从西方到东方
他的到来和他的离去一样。他的光芒是十三颗彗星的
光芒。为世界歌唱,为自己忧伤
对世界他背上的井就是夜晚芬芳的月亮
对自己他背上的井就是方向,除了孤独的激情
已经空空荡荡。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
最后一口井掘在心里,掘好之后却无法再从井底
爬起来,更无法再把井背在背上。还有什么事物
能把掘井人照亮,除了那迟迟不来的汲水的人
用尽一生努力抠藕的人抠出自己的心
一双关节粗大筋骨毕露的手已不是在抠藕,是在
哭泣!是在为世界难过!抠藕的人在最低的地方
俯看这个现实社会:就是白和美越来越少了
抠藕的人在最脏的地方,在最冷的地方
在天暗下来的时候,特别是在心不值钱的时候
把心抠出来。用尽整整一生努力
在无边的黑中和白中抠藕的人弯曲他的躯体
在一块冬季的田里。就像此刻的这个夜晚
你把你的躯体弯曲在一张稿纸上
抠藕的人和你别无选择地合而为一。面对
苍凉的时间和漫长的流逝过程
你亮在额前的灯是我含在口里的泪
今夜我在鼓角之外静静地听你:你的针细得像
一管洞箫。四野里到处飞绕的花朵是你的杰作
可惜我只有两只耳朵,而且还没有酒不能醉卧
花间。今夜我就要这么陪你坐着呼吸你绣出的
月亮的香气。今夜我恨我不能变成一只蝶或者
一只蜂,我又恨我脱离不了肉体的激情
穿不过你的针眼。你的针细得像一管洞箫
今夜风一直在窗外呜咽,雨打芭蕉,而你亮在
额着的灯是我含在口里的一颗泪。线在你的手中
一闪而逝,幸福似乎什么都未留下
我的心热得发冷
那种被古人叫做樵夫的砍柴的人
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即使去很深很深的
山里也很难遇见:他们身上的粗布衣、肩上的
柴担子、手中的砍刀和脚底的麻鞋以及随便得
像喊妻儿一样的喊山声,都只能在反映旧生活的
电影中出现。冬天的时候他们腰间一根草绳
一扎就对付了寒冷,他们还能在山中一站就把
长不成材的树认出来。砍长不成材的树取暖做饭
留在山中的树就长得更高更大而且也更直了
我们的山上没有高大直的树或者高大直的树很少
就是因为那种被古人叫做樵夫的砍柴的人不见了
风声大作的雨夜现在不能上山了,有人结伴也
不行。我们只能从炉火中观看:砍柴人的砍刀
原来是划过大地的一道闪电
我不能永远这样傻呆在山坡上
像一只只蚂蚁那样阳光在我的脸上和胸口上爬
弄得我痒痒的忍不住要笑我就笑了
我半坐半躺在山坡上,微眯了眼听羊吃草
我知道有一只羊正把它的屁股对着我的头。那是
一只刚刚出月的母羊,我还知道山脚下有个
给麦地锄草的家伙不时朝上望,就是不敢来
那块麦地真怪:草总也锄不完,他锄了一遍又一遍
这山坡也怪:草总也吃不完,羊吃了一年又一年
我却不能永远这样傻呆在山坡上
我不是谁的羊
一棵稗的死其实是对一棵稗的拯救
完成其卑鄙的一生。一棵稗能在一群稻中隐藏
多久才会被发现被拔起被扔出并且被遗忘
像一个人的一生。如果一个人太虚假一个人
能在人群中活多久?一个高举谎言的人
死了,就像一棵稗死了一样。我们怀念的
是拔稗的人。他在真理中仰起的脸,光芒闪现
虽只亮了一瞬却与世界相关。而一棵稗死了
一棵稗的死其实是对一棵稗的拯救
白连春请朋友告诉朋友:
1,我在此公布我的通信地址:415700湖南省桃源县二大家电超市肖友清转白连春,朋友们出了书,愿意寄给我读的,我非常愿意读。我这次出门,只带了一本书,就是本人的诗集《逆光劳作》,这是朋友毛银鹏 2001年9月29日购于北京前门中国书店,然后又转送给我的。幸好我带了这一本书,今天上午,站在电脑前,对着书,我把组诗《逆光劳作》敲打了出来,因为这本书里的所有诗,我都没有电子版。今天,我的博文就发这一组《逆光劳作》了。今天,我又做了简单改动,和1997年在《星星诗刊》上发表时,略微不同。这组诗我写于1995年,或者还早些,投了很多家杂志都发表不了,最后才投的《星星诗刊》。就写的编辑部收,没写任何编辑的名。过了约半年,在我已经忘了的时候,我收到一封来自《星星诗刊》编辑部的信,给我写信的是一个叫杨永清的人。他说他看到了我的这组诗,觉得不错,送审了,希望我耐心等待。后来,杨永清离开了《星星诗刊》编辑部。他的名字从未在《星星诗刊》的编辑名单里出现过。最后,我的这组诗获了当年《星星诗刊》跨世纪诗歌奖,得票竟然比著名诗人孙敬轩和章德益多,排在第一名。真的,我一生都要好好感谢杨永清,是他从一大堆自然来稿里翻出了我的诗。
2,前几天,我曾在我的博客里说,南瓜炒糊了饭炒糊了,我吃了,后来吐了的事。我把我的菜和饭炒糊的责任,归到田大爷的老伴郭枫枝把火烧得太大了上。这显然是我犯的第二个错。我犯的第一个错,我根本不会炒菜。我炒菜的时候,锅里一点水都未添。这几天,我看田大爷炒菜,锅里都是添了一点水的。从今天开始,我的菜都由田大爷帮我炒了。今天晚餐,他已经帮我炒了豇豆。一小把就两块钱。我不敢自己炒。我怕我炒来吃不得。这次如果我再炒,吃不得,不知怪谁。朋友们,你们看,我白连春真是一个俗人,凡人,小人,明明自己犯了错,竟然推到别人头上。
3,今天晚上,我又到了湖边。每天吃过晚饭,我都要到湖边,看一看我的湖和我的山。今天晚上,除了看到湖和山外,我还看到了,其实,我没完全看到,只是,我猜测到了。我想,我猜测得不会错。唉人世间的事,我不想说,也不能在此乱说,是不是朋友们?
4,朋友们,你们真的爱我,就和我一起爱田晓初大爷吧,他是我们这颗星球上最后一个护林人。为什么我这样说?因为,这些日子,我看出:只有田大爷一个人是尽心尽责地看护山林的。其他人,我就不多说了。田大爷爱山爱树爱竹子爱庄稼,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但是,他非常孤独,非常痛苦。他的孤独和痛苦,任何人,包括我,都无法安慰他。这些日子,我在他的身边,竟然一点丁儿安慰都不能给他。为什么?因为他要的不是我的安慰。一个诗人的安慰,在巨大的现实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我好想哭。我真的想哭,为田大爷哭,为我的无能为力哭。我竟然安慰不了我最亲爱的田大爷。在这个世界上,几乎除了他的两个远在外省打工的女儿和我之外,所有的人,都在欺负他。他的两个女儿离他很远,远水不解近渴。而我虽然近在眼前,却不是他要的,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因为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只能是我要他为我做事。难道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我真的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吗?我写不下去了。我不想写了。再写,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