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藏着些什么(散文)
王文跃
有一首歌叫《白天不懂夜的黑》,歌中唱的是情,表的是暗殇;星会陨落,月有亏盈,这本是自然。白昼都在上演的故事,之所以让夜独自承担,是他的黑凸显宇宙间的零落。
夜和昼是均等的,只是分工不同,夜负责养息,昼负责采集。可偏偏的有一些生灵喜欢昼伏夜出,这让夜凭空受了阴森恐惧之嫌。其实,夜很浪漫,爱的私语只有夜深人静才入味;相思之痛只有月冷风高才彻骨,“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不正是给夜的美做了一番描摹吗?
夜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杀人越货、偷袭攻城、野居媾合、狐媚妖孽……
其实,开明盛世、朗朗乾坤这一切都是笑谈,都是警语。夜什么也不会藏,如同她的静谧,她的安然,她的深沉,只是把人间最亲密的东西用夜色遮掩罢了。倘若你心中无私,便不必担心月明月暗,风戾夜长。
小时候最爱听故事,生产队部更是故事窝源。冬天,饲养员把生产队的大炕烧的热烫,一群老爷们横竖挤在炕上云山雾罩、演绎诡异离奇的鬼怪故事。甲说半夜赶夜路亲眼看见一个小白人;乙说某家房后有一个高老鬼、一撅屁股就上房;这个讲谁谁起炸了五更进了鬼村子;那个又道宅子里闹皮猢子,锅碗瓢盆都在半空转……直听得脖子后面冒凉风、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个劲往大人怀里钻。
出了门,钻进漆黑的夜里,睁大眼睛一溜风往家跑,仿佛小白人在后面追,仿佛皮猢子在恶作剧。夜复一夜,故事还是这几个故事,渐渐没了胆怯之感,反倒走夜路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一些状况,吃饭的时候盼望饭碗能在半空转两遭。当然事实不能遂愿,因为世界清白,牛鬼蛇神自是不能在光明中造次。但好奇心未泯,有一次问母亲皮猢子到底什么样儿,母亲笑笑说和我一样,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秃小子。我便更坦然——母亲的话自然贴耳。
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胆小,大了更什么也不怕。夜里浇地,专拣坟土高的墓地背风。把畦口开大,水路疏通,便倚在坟头上小憩。倘若水流急,田畦小是断不可打盹的,这时候有时间胡思乱想,或想一狐仙翩然而来与我对饮;或想古人从坟茔中站起,给我讲不曾经历的故事……一次,似睡非睡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赶忙站起身四下张望,原来是老父亲怕我半夜饿了,正踩着坟茔里的荒草来给我送吃。这一次我彻底明白了,真正牵挂你、惦记你的人是父母!孝顺你的父母,就天宽地亮夜可已安眠。
老百姓有句话:“不做亏心事,莫怕鬼叫门。”怕黑胆小就是心虚,即使不怕鬼怪,也怕有人算计,假如行得正走的端,心就坦荡,也就不会有杂念。一个人的好,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老天自有公论,同样一个人的坏,是用漆黑不能掩埋的。
但是,就有一些人惯于掩耳盗铃,趁着夜色干一些龌龊勾当,让本安稳的夜变得惊悚起来。于是蒲老先生愤然疾书《聊斋志异》,于是古华重笔《芙蓉镇》,于是才有《谁主沉浮》、《湄公河行动》……
夜,原本寻常,是谁把他搞得不寻常。门遮挡不住幽灵,夜不闭户是对人性的一种赞美。假如问夜里到底藏着什么,最好是问问自己——你如果是通透的,夜里就没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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