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散文)
王文跃
昨晚,妻子整理衣物,数了数我的帽子。夏天的、冬天的、春秋的;小檐的、大檐的、无檐的,居然十六顶。妻子说可以在集市上摆摊了,我则无奈一笑。
真的,现在戴帽子的人越来越少。因为帽子上头,影响发型、个性。我倒不想张扬个性,但想精神一些,然而脑袋不依,别说沾风着凉,就是曝着阳光走一趟,立马就疼,这效果比吃药灵验百倍。
那年十月光景,突然牙疼。这算病吗?看轻了!平底就栽跟斗。问医生,说是三叉神经疼。这东西,要命啊!折腾的人睁不开眼,睡不着觉。一日,疼急了,随手把一件棉袄缠在了头上,结果呢?出了满头大汗,疼痛减轻了许多。于是,翻腾出了上中学时的一顶棉帽子罩在头上。别说,减少了吃药次数。打那以后,这帽子就没摘下来。
既然要戴,就必须来买。你还真不知道,这买帽子、戴帽子中间还真有些故事。
第一顶帽子是我自己买的,花了五元钱拿回家一顶灰色镶蓝边的一把抓。之所以买这样的线帽子,是因为它厚墩、省钱。可戴在头上老气横秋,活脱脱七八十岁的老人。照照镜子,猛然,让我想起了头戴毡帽、身背粪筐的本家大伯。大伯打我记事起就是这般模样——春秋季箍一条白羊肚手巾,冬季则把古铜色毛头扣在头顶。大伯一生勤劳,干热了,摘下毛头,寒风里光秃秃的头顶立马升起许多白烟……
线帽子起了球,像个刺猬。妻子说寒掺透了,干脆另买一顶,我没答应。那一年特别冷,我又让妻子在帽子里面缝了一层绒,这越发难看了。快过年了,妻子进了一趟城,不成想给我买了一顶深褐色的桶帽。桶帽卷檐凹顶,戴出去,人们说我是《烈火金刚》中的何大拿。所以,这顶帽子没戴多久,便压在了箱底。
再后来,女儿工作了,一切帽子她都包了。我越说别买了、戴不清,她越来劲。她买的帽子全是网购,只要看到新款的,就要淘购,并且往往是成双成对。你怪她吧,那是一片孝心;不怪她吧,觉着浪费。一顶帽子居在高处,虽挡风蔽日,毕竟不受其他折磨,一年两载不需更换。我说够了,开帽子工厂了。女儿说穿戴穿戴,彼此不分家,别把自己总整的要饭花子一样,不介,对不住你的职业不说,也让人笑话儿女不孝顺。得,还能说啥,买吧,我也想开了,一顶帽子也不就是十来块钱的事嘛,随她便。
其实不然,女儿也学会撒谎了。前年刚入冬,女儿又给寄来一顶帽子——一顶浅褐色的棉皮帽。帽子厚实大气,毛皮亮泽柔滑,我很是喜欢。当时,儿子正开着电三轮顶风冒雪满世界送活,因心疼儿子就把帽子塞给了他。可是过了不久,儿子说帽子丢了。话儿传到了女儿那里。”丢了?三百多呢!“——女儿心急,说了实话。腊月下雪,我和儿子上房扫雪。一扒头,就看见太阳能下有个隆起的东西,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那顶皮帽子。儿子想了起来,打扫第一场雪的时候落在了房上。失而复得,我赶紧回话别让女儿再破费。
女儿心疼父亲,才买了许多帽子,才撒了避免我心疼的谎;我戴着女儿给买的帽子,夏天享凉,冬天取暖,享受被孝顺的幸福。我又惭愧了,父母亦养我,我却无能全力报答。记得五岁那年,家里老房翻修,拾掇旧物件,竟在柜底翻腾出一顶瓜皮小帽和一件丝绸坎肩。大哥二哥顾不得劳累,精心把我打扮起来,并教我背手踱步,现在想来像大户人家的阔少……母亲笑了,父亲高兴地把我举过了头顶。我被幸福圈润着一天天长大,那顶瓜皮帽早已没了影踪,可它印刻在了我的心里。母亲多病,早早把寿衣准备停当,每年伏天都会晾晒一次。这是我为母亲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逗母亲开心的时刻。因为每次把母亲的寿衣拿出来,我都会穿上一件,母亲盈盈一笑,说:”丑了——你可是娘的花啊!“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总这样形容我。母亲的寿衣中有一顶绣花沾叶的帽子,蓝色锦缎做就,中间一朵粉红的牡丹——这是母亲花了一集的时间绣的。帽子虽然下了功夫,可姐姐们不喜欢,她们觉着心善手巧的母亲不该戴这有些丑陋的妈胡帽。母亲病重的时候,我特意拿出来戴上给姐姐们看,母亲不知怎么瞥见了,她说:”依你们……“母亲总是这番迁就。
天堂寒冷吗?我总担心父母,如同女儿担心我。女儿担心我还可以寄托,但我空一腔牵挂,无法孝顺。
父母,天凉了,我多想给你送一顶帽子!
注:妈胡,过去妇女带的一种帽子,盖头遮颈,虽暖和,但样子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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