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跃
冬还在向深处绵延,站在村口,迎着朝阳,向远处眺望——平原愈发辽阔,辽阔到无法形容,直接与大海接壤,直接牵来春天。
春天,我喜欢这样辞令!因为无论草芥还是名卉,只要东风一吹,都会抽出属于自己的嫩绿,他丝毫不在乎冬天曾经经历了什么,没有飞雪不渡的暗殇,没有戾风撕扯的颓败,倔强地扬起头颅,迎接一个崭新的四季。
有时候我在想,冬春的交接该怎样称呼,是残冬还是早春?不必去想,它们的连接像一条弧线自然顺畅。然而就在这种自然中,我们领略了变化,眼眸中的灰白变成了鹅黄,然后是一片茵绿。
鹅黄——多么使人遐想,是雀巢待哺的雏儿,是蹒跚学步的孩童。
两个孙子恰是刚破土的小草芽,正扭捏着嫩黄接受阳光的洗礼,我则是历秋的老树,用枝枝桠桠给他们遮风挡雨。突然有一天,大孙子问我:“爷爷,你的爷爷给你买过玩具吗?”孩子是天真的,他不知道没有爷爷奶奶的爱抚是一种伤痛。
“没有……”我的声音很轻。
“他不喜欢你吗?”小孙子听出了门道,追问。
“爷爷从来没见过他们……”
“噢——”大孙子懂了。
小孙子跟着说:“那你肯定没有玩具了。”
“玩具!”我迟钝了一下,望了一眼屋檐下那棵和我岁数相当、粗壮倔强的大枣树,深沉地告诉孩子们:“有哇,有一辆你大爷爷给我制的小木车和一个你二爷爷做的彩色尜尜。”
“尜尜是什么?”小孙子感到十分好奇,眼睛里放着光芒。
“尜尜是陀螺,什么也不懂!”大孙子俨然一位博学者。
他们的对答,让我想起二哥教我放尜尜的情景。在平滑的冰面上,二哥用细鞭绳一遭遭把尜尜勒紧,然后用力抽拉鞭杆,鞭绳就会带动尜尜旋转起来,当尜尜旋转缓慢而摇摆的时候,再用鞭稍抽打……尜尜便乖乖平稳起来,涂在尜尜上的色彩也变得异常鲜艳。我被色彩吸引,跃跃欲试了。然而这小东西却变了脾气,反反复复不肯就范。“使劲,用真力气!”二哥边呼喊边拿着我的手追打这欺负人的犟木头。
那时,我四岁仿佛,二哥长我八岁,他是放尜尜的高手,也绝对能统治我。但是,他不能总陪我放尜尜,家里还有许多劳动等他,他的少年便在沉重的劳作中渡过了,然而,当尜尜旋转起来的时候,他的雀跃足以证明童心未泯,他是用自己的肩膀给我撑起自由的天地。很多时候,特别是夜里我总想起弟兄快乐的时光。
“爷爷,你的小木车呢?”小孙子问着、便满世界找起来。
“早没了,瞎翻腾!”大孙子依然摆出大哥的姿态。
我后悔没有把这样珍贵的东西保留下来。假如现在能摆在孙子们的眼前,他们就会理解什么是手足之情,他们就会懂得珍惜。
那辆小木车是大哥看到我眼巴巴望着一位奶奶用小木车拉土逗孙子、花了两个晚上做成的。有了这两小木车我感觉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大哥给我做的这辆小木车是严格按照胶皮车的比例完成的,就连车辕车帮都是抛线取圆。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这样宠我,只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现在想来,可能源于母亲的多病,又没有祖辈的疼爱。就是如今,我们弟兄聚在一起,
他还常说——你在怀里抱着的时候瘦的可怜,太阳下能照出你的五脏六腑,我就怕有一天你在太阳下融化……说着的时候,大哥的眼角总闪动着泪花,仿佛,眼前还是用一个手掌就能托起的那个我。没有母乳滋养,靠吃浆糊长大的我成了大哥的最疼,他是容不得我受到委屈才给我完成这辆小木车的。这辆小木车满载着大哥对我的情义,也装下了我对大哥的感恩。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廉价的玩具,却有世界上独有恩情。小木车虽然已经腐在岁月中,可它已经印记在了我的骨髓里,我希望我的两个孙子也有这般情义。
多亏孩子们没有再问,否则我就会潸然泪下了。
真的,我的童年值得回味,虽然物质匮乏,可不缺疼爱,除了父母,还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的付出,他们每个人汲出一点爱,我这里已经幸福满满,更可况他们毫无保留。
这该是一笔财富,让我在半个世纪后依然甜蜜!
现在,站在村口,张望的不仅是春,还有我那些兄弟姐妹!
作者简介:德义于胸:原名王文跃,乡村教师,大学学历。中学时开始写作,后因疾病辍笔。2010年由于一篇教学论文获取一等奖,从而燃起创作欲望,同年小说《月儿》获第二届全国小说笔会一等奖,2013年,小说《潺潺的小龙河》被中国作家协会收录,作品也多次被上海文学馆刊载。2014年被收录《中国作家大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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