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第一场透雨(小小说)
王文跃
薛德明老汉最近老睡不着觉,整夜半宿地拄着拐杖围着儿子的工厂转。有时,厂院里的两条狼青听到拐杖声,会隔着门缝向外张望,并发出亲昵的呦鸣声。呦鸣声哀婉悠扬,震亮了儿子居住的楼房里的灯光,看见灯光,薛德明的心便豁亮起来,接着,踉跄着躲在暗处,看着灯光再熄灭,才颤颤巍巍回家;倘若,狗不叫灯不亮他就会一直这样走到天明,直到厂院里有开门的动静,他才安下心来,坐到厂对面那棵茂盛的垂柳下的石墩上,闭着眼睛,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膛自言自语:“是火候了,是火候了……”
有一次,儿媳骑着电动车去买早餐从他身边经过,听到他的嘀咕声,就停住问:“爹,什么火候了?”薛德明被问得一激灵,张慌搪塞道:“没……嗷……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
中午,儿子来了,进门就摸薛德明老汉的头、把他的脉,薛德明摆着手连说几个没事,儿子还是拉开抽屉把平时吃的药检查了一遍,然后嘱咐说:“爹,这药你可一顿别落……”薛德明的老伴跟进来插嘴说:“药倒是按着顿吃,可他这些日子夜里不睡觉,常往外跑,还不允许我跟着……”
薛德明瞪了老伴一眼,黑唬道:“就你话多!”然后,他又无比爱怜地望着儿子,轻轻问:“那事妥了吗?”
“哪事啊?”儿子呲牙一笑,反问。
“和爹打马虎眼,这纸里能包住火吗”薛德明说着蹭下炕头,拉过一把椅子堵在门口坐下。
“差不多了……”儿子含糊回答。
“什么差不多了?”老伴问。
“你别管。去办两个菜,我和儿子喝两盅。”薛德明吩咐老伴。
老伴也不多问,瞅瞅儿子,再看看丈夫,乐呵呵地说:“也是,你们父俩有一年多没在一块喝酒了。”
“一年多了,打我爹栓了……”儿子边说边拉动爹的椅子。
薛德明说:“别走,等把事说清了。”
儿子沉默了一会,低下头笑眯眯求薛德明,“改天行吗?儿子今天真没空。”
薛德明仰着头凝视了儿子好久,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哎,爹老了,帮不上忙了!”
这句话让儿子眼睛里闪出了泪花,他把薛德明扶上炕头,说:“爹,你帮的儿子还少吗?天下有几个爹卖血换钱给儿子开厂子?你开开心心生活,就是对儿子的最大帮助!”
儿子走了,薛德明让老伴开锁翻柜,拿出他压在心底的秘密。
“又抖落它干什么?”老伴捧着东西放在薛德明的眼前,战战兢兢地问。
“你就是管吃喝!”薛德明白了老伴一眼,接着说:“我想让他找回依靠……”
“你真糊涂了!”老伴说着把东西往回收。
“听我的,是你的飞不了,不是你的捆不住……”薛德明一副祈求的表情。
“到底出什么事?你们尽是囫囵语,闹得人心发慌!”老伴禁不住事,说话的时候两腿直打颤。
“哎——儿子让人坑了,八十万!”薛德明把实底说给了老伴。
“天啊!这不白了家吗?哪个挨枪子的?我……我们都老了,谁也帮不上儿子的忙,呜呜……”老伴没说几句就哭了起来。
“看看,光添乱,嚎有什么用!我也为这事合不上眼,咱儿在我们眼下独根独苗,没有左膀右臂……他爸爸把他送给我们的时候已经有了五个孩子,我想……”薛德明不说了,他把眼睛投向了老伴。
老伴半晌无语,只是扯着袖头擦眼泪。
“你倒是说个话啊?”薛德明挪挪身子拉起了老伴的手。
“我有什么主张?咱们都老了,我就是怕事情漏了底,儿子分了心……”老伴哭的更欢了。
“看着儿子孤孤单单发愁不也更难受吗?”薛德明也滚动了泪珠。
“这事你说了算,我已经错过一会了,把他的大学录取通知藏了起来……”
“儿子有多好!他知道了不就是哭了一场,闹了一会,还有别的吗?”薛德明抖着老伴的手问。
“都是我糊涂,差点把你的命搭上,你总觉得对不住孩子,玩命拉补孩子,卖了多少血只有你自己知道!”
“最近,我老想,人啊,只能糊涂一次,不能有第二次……”
“要说也不能在这个结果眼上,让儿子更为难。”
“哦……是,我差一点办砸了。”薛德明赞同老伴的意见,准备等儿子的事有了眉目再揭锅。
石榴花开了,红兔兔的像一团火;清风,刮来一片云,遮住太阳,让盼雨的人们感到了希望。这天,薛德明和老伴正为儿子追回款项的事高兴,儿子和媳妇开车来接他们,说要好好庆祝。薛明德点着拐杖,笑丝丝对老伴说:“火候到了,该揭锅了!”
包裹并没打开,儿子说打开就不珍贵了。
还同以往,父子四目相对,他们彼此能看到对方的心底。
“儿子,干杯!”薛德明不多语,但从内心感谢儿子带给的快乐。
“老爹,干杯!”儿子也没它言,骨子深处感恩老爹的养育之情!
他们的酒杯的撞击声,催生了两个女人的眼泪,这泪水恰逢夏季的第一场透雨。
——草稿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