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散文)
王文跃
再过一个年,堂叔就九十岁了,看腰板,看眼神,一点也不像,可太阳穴硬币大小的老人斑泄露了年纪,只有耄耋老人,才有这样的特征。
有人说长寿来自养生,我不太相信,堂叔会养生吗?他有条件养生吗?没有,绝对没有!
在我的记忆里,堂叔一直在艰辛中跋涉,因为他既没长技、又没胆量,并着身量矮小,只能落在人群的末处;这还不重要,更让堂叔一生直不起腰原因是:他有个哑巴儿子和一个半语女儿。
这不能不说人的命运,堂叔和堂婶一辈子生了无数孩子,除了头生的堂姐健康外,无一不是残疾,越是残疾,越想再得到一个健壮的孩子,奋斗到最后,堂叔膝下,只留下三个子女,也就是我的堂姐,堂弟和堂妹。这生活的艰辛和苦难只有堂叔心里清楚,这养育的挫折与打击岂是堂叔这般骨架所能承受的?
堂弟,人长得及其标志,手也很巧,早年还有些听力,会喊爹娘和哥哥姐姐,后来和人打架,被人一砖砸在头上,便只能手语了。就是因为挨了打,他的性情也变了,不仅懒惰,还暴躁无常,堂叔常常受儿子的欺负,每次受了委屈,堂叔总是先淌出两行泪水,然后再自己劝说自己:“哎,这是我的命!”
堂弟在当婚之年,也娶了媳妇,是个弱智女子,这样,堂叔家的这出戏就更难唱了——不仅迎合不知礼数的儿子,还要照顾连饭都不会吃的媳妇。好在堂弟生的两个孩子都聪明伶俐,在学校里常常把奖状抱回家。
我不知道怎样评价堂叔,他一辈子不敢上房,这够一个男人吗?可他敢驾驭大骡子大马;他一生没和人红过脸,就连三岁的娃娃也直呼他的外号,但他会骂堂婶,而且半个小时不重样;他凡是大场合都回避,甚至受气一般躲在角落里,然而为了给残疾儿子和媳妇搞到低保,他几次到乡政府理论;他没能耐挣大钱,就把每一分钱当做生命,却为了孙子孙女能用刀子割自己的肉。
一辆独轮车是堂叔的运输工具,春天把积的肥运到地里,秋天把收成、柴禾推到家里;最没事了,他还领着傻儿媳拾荒,就这样他凭着全身的气力推着了一个家庭逶迤向前,就这样他把无数希望堆积在了生命的周围。
前天,堂叔的小孙子因为要做一个小手术住进了医院,堂叔像断了魂一样,不吃不睡,任凭我如何劝解,任凭我开导,一夜间,他苍老了许多,那语气,那眼神,还有踉跄的步履……我终于明白了,堂叔之所以不老,孙子是他的支柱,他心里肯定燃着一团火,这团火会燃到孙子顶天立地,会燃到自己油枯芯尽。
堂叔,我希望每天放学还能看到您瞩望的身影,我希望您载着满心期寄的独轮车还继续远行,一生劳苦的堂叔,一生不高求的堂叔,我祝您长寿!
注:堂叔的故事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他丢过羊,被窃过驴,这些都是他赖以生命的基础,堂叔难受过,嚎啕过,可生活必须继续,堂叔用生活告诉我:欲念清淡,寿数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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