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金马,出来耍耍(散文)
王文跃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自己还感觉良好——有物在胸,但真正一提笔,才知道孤陋寡闻。
金牛、金马是何物?只能告诉朋友是两种小昆虫的俗称。可文章具有一定的传播意义,我有责任弄清楚它们的学名,没辙了,羞答答找度娘,查图谱、找词令,翻来覆去一通折腾,还是没弄清子丑寅卯。金牛就金牛吧,鲁迅先生至终都没有解释好猹是一样什么动物,咱还不许糊涂一回。
名字可以糊涂,就如某家的艺名或笔名,叫顺了一顺百顺,但形象咱不能马虎,要交代清楚,好让朋友指点迷津。金牛、金马,是冀中晚春以后出现的小昆虫。金牛通体乌黑,略带绒状,如果蜷缩不动常被视为一粒黑豆;金马翅膀具有金子般光泽,体型大约是金牛的两倍,它应该是金龟子的近亲。这两种甲壳昆虫都是在太阳落山后出来活动,可能喜阴不喜阳。
萌生这篇文章还是因为两个小孙子。前天擦黑,大孙子捧着一只小昆虫跑回家,放到写字台上,问我是什么东西,我便告诉他是金牛。金牛憨而温顺,博得了小孙子的喜欢,他一把抓起金牛就往外跑,大孙子不干了,说他的东西不允许侵犯。战争开始,为了平息战争,我找了一个空水瓶,带着他们去“寻宝”。
金牛喜欢伏在矮树棵上,灌木类植物最易,所以带着两个小调皮到公路两侧去找,结果不仅让我望穿秋水,更使两个小调皮大失所望。大孙子毫不客气地批评我:“撒谎的爷爷不是好孩子!”
“不是爷爷撒谎,是人类破坏了小动物的栖息地,破坏了它繁衍的场所,才让我们空劳一场。”我本想这样解释,可孩子不会听懂,便用一首儿歌安慰:
小小子,拾金牛,
喂鸡下蛋换香油。
香油香,做片汤,
汤不够,凉水就,
喝的尿裤挨顿揍,
……
口中唱着,心中便想到童年,眼前立马出现一群手把玻璃瓶子的小伙伴。
春将落幕,矮生的紫穗槐嫩叶刚扭捏而出,在其不长的枝条上伏满了一串黑黑的金牛,孩子们争先恐后往前跑,顺着枝条轻轻一捋,一把金牛就被擒在手中,然后再墩着瓶儿把这柔小的生灵装进去。这一切自然有序, 好像一切都是必须的,因为在草长莺飞的季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刻,人尚无粮食糊口,老母鸡哪来的饱餐?但赖以生蛋换钱的老母鸡不能没有营养,所以每个无风的傍晚,洼里的矮树丛就成了孩子们争夺的场地。无辜的金牛就如此稀里糊涂地被装进瓶子,成了咯咯叫的老母鸡的美餐。
我性格懦弱,从来不喜欢和伙伴们争斗,总是落在他们后边拾取他们的遗漏,可是当回家的时候我的收获一点也不比他们少,这也许是无争的昆虫的一番眷顾,总之跑在前面的多溜点腿、跟在后面的多费些心,肯弯腰,就会有收获,这是自然之法。
虐获的战利品是在瓶中不断舞动的小生灵,他们也许预感到了危险拼命向上爬动。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人类动用的任何一件器皿都是它们不可逃脱的牢笼,这还不足显生命的卑微,当早晨的第一束阳光射到窗棂上的时候;当大公鸡扯着嗓子引吭抒情的时候,小金牛短暂的生命就被彻底结束。老母鸡已经品尝过它的美味,所以,当母亲一拿起瓶子,它们就会咯咯咯叫着摇摆着身子往前跑。我看着鲜活的生命转眼间被啄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母亲便说:“鸡下了蛋,给你换方格本子。”我高兴了,感觉老母鸡吞噬的不再是生命,而是应得的杂物。微小的方格本成了我的希望,为一丝希望而丧失理智是否有些可悲?但我必须澄清,母亲一生善良,她的贤淑与德望是旁人不可及的,假如想要鞭挞,就要回味那一段动摇的、值得后人反思的历史。
金马不该逐流而动,它的金色足以证明它的高贵,但它偏偏也趁着夜色在密林间幽会。当孩子们捉住一只硕大的金马时,那种兴奋就如同捡到了一颗金豆子,既然金贵,应该款待一番,然而,高兴归高兴,孩子们还是把它和金牛混囚在一起。看来一旦成为俘虏就没有贵贱之分,只有从瓶子里倒出的那一刻,才又被证明它的不同之处,金牛还有抗争的欲望,金马早已在绝望中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就是野草和鲜花的分别之处。
拾金牛金马的童年不复存在,可儿时的记忆历历在目。我们老了,但还努力着想给子孙留下点什么。我们给留下了些什么呢?荒芜的土地,还是昆虫标本?拾金牛,一个“拾”字,足以当年证明昆虫之多。拾金牛的年代物质匮乏,现在呢?精神匮乏!
金牛成了稀有,紫穗槐荡然无存。原野也将输入微机,灵魂需要点击闪现。我担心将来孙子回忆童年的时候会使用空洞一词,保护大自然实际就是保护人类自己不能成为一句空话。
“爷爷,天黑了……”小孙子望着天上寥落的星星提醒我。
“爷爷,金牛是不是坐着火车进了城……”大孙子不缺乏想象。
我惨然一笑,领着两个孙子的手,教给他们我们拾金牛时唱的儿歌:
金牛金马,出来耍耍。
金牛露头,麦囤四流。
金马爬高,鱼儿满筲
……
注:筲,即水桶,冀中有语:涝了吃鱼,旱了吃面,不涝不旱,白米干饭。鱼儿满筲,形容鱼儿之多。
撒谎的爷爷不是好孙子:我经常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孙子,孙子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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