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桃花
(2013-10-08 00: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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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杂谈 |
分类: 短篇小说 |
罪桃花(小说)
王文跃
秀嫂的十亩桃园又开花了,粉兔兔的花朵微笑在春风里,引来无数留恋蜂蝶,它们在雾一般的桃林里翩翩起舞,让秀美春色更添生机。
秀嫂头上裹了一块淡蓝色纱巾,站在桃树稞下给果树疏花,粉桃花随着她手中的剪刀咔嚓一声响,扑簌簌便无限彩色坠落尘埃。
秀嫂弯腰捡起被剪掉的桃花,心中升腾怜悯,再抬手下剪刀的时候,竟不知何去何留。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放过赘枝慵花,因为她明白任何手软都会影响果实的丰硕。
从早晨干到中午,秀嫂只完成了二三十棵果树,望着成片的果园秀嫂心里着了火,她咬着嘴唇暗骂软蛋丈夫:天天喝的东倒西歪,家里地里甭指望他帮把手,即使偶尔下地干点活,耳根子也会让他骂得生疼——“骚娘们,丁点活也攀老子,怎么不喊曹旺那杂种过来,就养着他干那点事……”
秀嫂每听到他骂到这里,肚里的肠子都上下翻滚,她不吱声,眼睛却向远处望去,希望看到那结实威猛的身体。
曹旺和秀嫂的第一次是秀嫂的丈夫撇下她和两个孩子跑到新疆去‘发财’的第二年。那一年秀嫂八岁儿子被车轮碾压,是曹旺抱着孩子住了院,是曹旺两磅殷红的血救活了一个弱小生命。秀嫂感激不尽,觉得无以为报,便稀里糊涂地把一个女人的贞操献给了曹旺。曹旺行了第一次,又想第二次,孰料秀嫂拿起一把剪刀逼在自己胸口,说:“旺哥,没了……真不要了!”曹旺退了一步,把松开的腰带紧了紧,骂了自己一声“臭男人,趁人之危……”便噔噔地出了门。
一天、两天,十天半月秀嫂再没有见到曹旺,儿子不干了,哭着闹着要找干爸爸,秀嫂一巴掌拍在儿子屁股上,骂:“嚎,嚎!他们都死了……”秀嫂自己不清楚为什么用他们来表达,儿子出了车祸,给丈夫打电话,那头说:“你看着办,当我死了……”曹旺呢?难道他忘了儿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
晚上睡不着,秀嫂开始琢磨抱过自己的这两个男人,越思越想越感到曹旺是条汉子,越思越想心里越痒痒。浑身燥热,让秀嫂喘不过气来,不知怎地她一下子把枕头搂在怀里,口中喃喃着:“旺哥,我的宝哥哥……”
曹旺再次出现在秀嫂面前时,已是三个月以后,他说:“他在新疆也不容易,你们娘仨好好过日子吧……”秀嫂明白了,曹旺是去找那个该回家的人去了。
“他没死?”秀嫂把一只手蒙在眼睛上问。
“傻话……”曹旺说着掏出三百块钱放在炕沿上。
秀嫂呆呆地望着这三百块钱,许久许久,她怯生生地问:“我给你炒个菜,喝两杯,行吗?”
曹旺站起身低声说:“你嫂还等我……”
就在曹旺转身要走的时候,秀嫂扑过去,一下子搂住他的腰,喘着粗气说:“我也想你……”
三更雷声五更雨,一个被丈夫撇下的女人战战兢兢享受另一个男人给予的温存。直到有一天丈夫狼狈地回到家,并把她粗暴地压倒在身子下,秀嫂才感到这个世界里自己最龌龊,也最委屈。
“旺哥,忘了我吧!”秀嫂仰着头求曹旺。
曹旺用一双大手捧着秀嫂的脸,用火辣辣眼睛注视着秀嫂涨红的面庞,问:“你说我能吗?”
秀嫂被问得泪水夺眶而出,她嘴唇哆嗦着说:“孩子们眼见着都长大了,我不想……”
她还没说完,就被曹旺滚烫的双唇堵住,秀嫂奋力挣脱,反而被曹旺越抱越紧。不知过了多久,曹旺才松开手,缓缓地说:“我混蛋,伤着了两个好女人……秀儿,那十亩桃园他会侍弄吗?那是你我一棵一棵栽种的,是孩子们上学的指望……”
秀嫂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摸索着来吧,他一猛子出去了八九年,没有长出息,总不会不长见识吧……”
秀嫂和曹旺断了线,她一门心思地操持家务,想拢住丈夫的心,把生活过的有模有样。丈夫回到家的前两个月,还真像一个男人,不仅体贴秀嫂,还里里外外找点事做。可好景不长,有一天他醉醺醺地回到家,一进门就把秀嫂按在炕沿扒她的裤子,秀嫂怕光天化日被人撞见,便推脱说自己不舒服,谁料丈夫把她的裤子一下子扯个打开堂,说:“婊子,我出门在外八九年你可没闲着,今天爷就是验验我的窝里到底飞进了什么样的杂种……”秀嫂奋力把丈夫推开,一把把自己衣服撸个精光,指着天空的日头说:“遭雷劈的,你扔下我们娘仨一走不回头,我守得是活寡……今天我还告诉你,我干了,谁给的钱多我要谁……”
丈夫见秀嫂发了那么大的火,便翻翻白眼一头扎在炕上打起了呼噜,秀嫂则用被单裹住身体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自打有了这一出,秀嫂更处处小心,生怕自己和曹旺的事被丈夫抓住把柄,曹旺待自己天高地厚,千万不能让他有丝毫伤害。尽管村里也是风风雨雨,但谁也没有见过实际,嘴长在别人身上,谁能管得住?管得住的唯有自己的心。
秀嫂越细心,越引起丈夫的怀疑,他把全村的男人用筛子过了一遍,感到唯一适合妻子的就是曹旺,于是,他饭前饭后里里外外想方设法想套出关于曹旺和秀嫂的故事。秀嫂的躲避让丈夫更加猜疑,于是,战争接连发生,夫妻、父子,持续的战争使丈夫明显感觉到原来自己已经成为这个家庭里多余的人,但他不甘心失败,他要用拳头证明自己的地位。
当秀嫂满脸伤痕被曹旺看见时,他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秀嫂不哭泣,挣脱开曹旺,说自己是自作自受。
“我废了他!”曹旺瞪起环眼,满脸杀气。
秀嫂噗通一声跪下,“别,我的亲人,你别让我难堪,你别让我为你揪心!”
曹旺心软了,秀嫂的一切对他来说比天都高。
桃子按时令成熟,丝毫不理睬主人的情绪。果实出售忙乱了整个家庭,人手不够自然有许多乡邻来帮忙,秀嫂觉得来的人再多,也赶不上一个曹旺,她希望他来,又怕他出现。乡邻们也明显感到没有曹旺,秀嫂少了许多精气神。有爱开玩笑的便说:“秀嫂,你那干亲家不来,是不是没了主心骨?”另一个接茬:“一个槽头拴不住两头叫驴……”
丈夫听在耳中酸在心里,不等桃子摘满车,就发动三马车,突突突地进了城,桃子卖了个好价钱,他却欢喜不起来,钻进小酒馆喝起了闷酒,越喝越感到曹旺是他的灾星,“杀了他……”一个恶念被酒气蒸腾,他歪歪斜斜地走出酒馆,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把尖刀别在胸前的腰带上开车就走。颠簸的乡间小路让酒精沸腾了,杀戮迷乱了他的心窍,三马车越开越快,一直闯到路边的深沟,好在他还有几分机敏,没伤及性命,但腰中的尖刀刺伤了他的命根,使他成了一头缩头夹尾的阉驴。
暖熏熏的春风吹得秀嫂有几分倦意,她解下头上的纱巾抖一抖铺在一个矮实的桃树底下,又把一件旧上衣团成一个小枕头,然后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实实在在地躺下,她想打一个盹、解解乏。秀嫂不打算回家,一则来来回回耽误工夫,二来她不想听到丈夫的闲言碎语。刚躺下,肚里就咕噜噜叫了起来,秀嫂摸了一下裤兜,猛然想起中午的干粮没带来。“死鬼,若不是大清早就找事,我能走的那么急吗?挨千刀的,你是不知道给我送饭来吃的……如果旺哥知道我饿着肚子,他肯定会把可口的食物捧给我……”
想到旺哥,秀嫂依稀记得丈夫早晨找茬生事也与他有关,当时秀嫂正做早饭,丈夫围在他身边啰啰嗦嗦说个没完,因为是旧黄历老唱段秀嫂也没入耳,如果对他的每一句话都较真,那日子就没法过了。但有一句秀嫂听得真切,还骂了他一声“放屁”。他是怎么说的?秀嫂拍着脑门想,哦——“我是废了,你才四十出头,找个对眼的。我替你琢磨了——曹旺那杂种正合适……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呸,鬼才相信,去年夏天还想和人动刀子,今天就甘心当王八,莫非真的硬不起来就连骨头也软了。死人,我不能让你当活王八,我不是怕对不起你,是怕对不起孩子……”秀嫂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还真是和曹旺粘在了一起,正是潮起潮落时,猛地听到丈夫在敲门,秀嫂一个激灵被吓醒,睁眼看看天空,天蓝蓝、日灿灿。秀嫂苦笑一声,翻身又睡,可刚闭上眼睛,分明听到远处有咔嚓咔嚓的声音,秀嫂忙坐起身,把修剪刀握在手中。侧耳再细听,咔嚓声节奏分明,秀嫂的心禁不住砰砰直跳,隔着树空,她又看见了那个威猛高大的身影。
“旺哥——”
咔嚓声停止了,许久许久才传来一句低沉有力回答,“你没走,我想趁着你回家的当儿剪几棵树……”
“旺哥——”秀嫂声音有些颤抖。
又过了一会,秀嫂听到了能把她心震酥的脚步声。
曹旺管着裤腿,穿着背心,提着手提篮站到了秀嫂面前,他把手提篮递给秀嫂,说:“我是准备给你挂在树上,等你饿了的时候打打煎,这倒好——当正饭吃了。”
“旺哥——”秀嫂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东西又欺负你了?”曹旺很激动。
秀嫂摇摇头,曹旺顺手点起一支烟,叼在嘴上,努一努嘴对秀嫂说:“吃吧,快吃吧——”
秀嫂在提篮里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冲曹旺笑了笑,曹旺眯起眼睛指了指小提篮,说:“别噎着,篮里有水……”
秀嫂抄起一瓶水拧开盖子一直脖喝了个精光。
曹旺笑了笑,说:“不减当年……”说罢,抄起剪刀转身干活。
中午的阳光灿灿照人,使得曹旺黎黑的肌肤闪闪发光,秀嫂盯着曹旺的背影,心起波澜,她忘记了咀嚼,忘记了誓言……她猛地站起身,扑向曹旺,紧紧地搂着他的身躯,吻着他的后背,喃喃着:“我的亲人,我的宝贝……”
曹旺闭着眼睛像根木头,任凭秀嫂抚摸,当秀嫂的手触到他的敏感处时,他蛮牛一般转身把秀嫂抱起,就地转了两圈之后,发疯一样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在旷野,在桃花深处,他们浑然不知天地,唯有此起彼伏的潮涌震落一地粉红……
突然,一声异常的响动惊呆了他们,曹旺和秀嫂慌乱爬起。在他们身后,秀嫂的丈夫用修枝剪剪断了动脉,鲜红的血从他的胳膊中喷涌而出,一直流到秀嫂的脚下,染红了桃花。
两个赤身裸体的人跪倒在血泊中,天空中回荡着声声嘶喊:“你回来,我们是罪人——”
注:打打煎:方言,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