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青豆

（五十一）

王文跃

   春节处处洋溢着快乐，说的吉祥话，拜的是祝寿年，男女老少喜气洋洋。

   江川虽然是在北方过的第二个春节，可第一次感受到南北风俗的差异，他被这里浓浓的乡情感染，也加入了青豆拜年送祝福的行列。

  青豆跟着叔叔们走街串巷把村里的老人转了个到，无论走进那家，老人们都是拉着青豆的手嘘寒问暖，青豆仿佛成为村里最被瞩目的名人，这让青豆有些忐忑，他还不适应这般热情。

  拜完年，青豆决定和江川一起去找同学，拐过十字街旁的那座石碾蓬，迎面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正用扫帚打扫着碎鞭纸，青豆一见那人，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转身绕过去，那人却开口了。

  “可是青豆——”

   青豆不语，一只手拉住江川，心里嗵嗵打起鼓来。没等青豆再做思考，那人已经拖着扫帚来到青豆身边，青豆的手心里出了汗，就在他迅速考虑如何摆脱眼前这个人时，对方又开口了。

  “你姐夫可好？”

   青豆咬紧嘴唇点点头，又摇摇头。

   对方拄着扫帚长出了口气，声音颤抖着说：“转告你姐夫，就说我老李家对不住他——”说完转身缓缓离去。

   青豆呆住了，眼睁睁看着那人渐渐走远，就在那人即将迈进家门时，青豆喊了一声：“大叔——”

   那人身子一颤，站稳脚步，缓缓地转过身，凝望着青豆他们。

  “大叔，过年好！”

   那人干笑一声，抬起手摆一摆，便转身进了院子。

   青豆反常的举止，让江川猜了个透，等那人消失在视线里，江川低声问：“是不是李虎爹？”青豆依然注视着那扇没有张贴春联的门庭，点点头。

   意外撞见李虎爹，让青豆的心再起波澜，他的思想不由自主飞到了那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天，飞到了姐夫、姐姐还有李虎身上。李虎长自己一岁，虽然曾经对自己有许多伤害，但不该因此失去母爱，青豆不敢想象没有母亲生活将是一个什么样子，也不敢想象李虎因为此事变得是更张狂还是萎靡成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希望李虎传承父亲的基因，善良人生。

   青豆再也没心思去找同学欢乐了，他改变了主意，要出村给姐姐拜年，他真的不放心姐姐的新年是如何度过的。说走就走，青豆回家跟父母打了个招呼，拿了些孩子们喜欢吃的东西，驮起江川出了村。

   姐姐不在家，只有大外甥石坚围着炕沿在哄没有起床的弟弟。石坚一见到舅舅高兴地张开两只手扑过来，被窝里的石强也光着滑溜溜的屁股站了起。

  “躺下，你生病了——”小石坚俨然一个大人呵斥着不听话的弟弟。

   生病了？青豆赶紧把小家伙塞进被窝，哈哈手，摸摸小外甥，呀，身上还是滚烫滚烫的。

   “你妈呢？”青豆问石坚。

  “去奶奶家了——”

   这时青花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走进来，见到弟弟喜不自胜。

  “小东西，昨天跟着他哥疯了一天，夜里发起了烧，刚喂了药，我在他奶奶家找了点乱头发，再给他搓搓——出出火”青花一边把手中的一绺乱头发和干芫荽网成团，一边说。

   青豆知道姐姐要干什么，忙在外屋找来一丁点香油，香油已经僵在瓶子上，青豆倒过来控了老长时间，才在瓶口滴出豆粒大小的一点。青花用这点香油把手中的发团润润，伸进被窝给小家伙搓起来，起初小东西还咯咯的笑，后来哇哇大哭，青豆很心疼，青花笑着对弟弟说：“让他哭吧，哭出了汗，火就出来了……”

  江川和青豆素不知还有这种说法，两个人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小家伙嚎啕。

   青花的话还真灵验，不一会小家伙就通身出汗了，青花停止手中的活，上了炕，把儿子紧紧地裹在怀里。不一会小家伙就在妈妈的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青花重新把熟睡的孩子安置好，下了炕，在躺柜里拿出青豆给买的新衣服。扔给青豆几件小孩的，说：“青豆给坚儿换上，这一大早，光忙乎他了，还没给老人们去拜年，再不紧着点就过了晌……他爷爷——我去了两趟都在家，不磕头，他奶奶又会怪理……”说着青花换好了一身新衣服，对着镜子围那条好看的围巾。

  “妈妈好漂亮！”石坚拍着手欢叫着。

  “去，和舅舅们看家，妈再转转老人们……”

   青花刚要出门，江川说：“姐，我和你一起走，到黄英姐那——”

   青花应了一声“行”，两个人便一同走出院门。

   黄英大新年见到家里人高兴之至，龙泉哥笑吟吟瞅着这姐弟俩话东南西北，唠够了，江川猛然想起龙泉哥的腰病，他问：“还疼吗？”

  “没事，装佯……”龙泉哥回答的轻描淡写。

  “青花说他家老二发烧，我过去看看，捎带叫青豆过来一同吃饭……”黄英姐对丈夫说。

  “要是孩子退了烧，连青花一同过来……”龙泉哥嘱咐。

   江川和青花刚要出门，被龙泉哥喊住。

  “给，外面风硬，围上围巾……”龙泉哥把那条新围巾递给媳妇，黄英姐幸福地笑了笑，江川高兴地拍拍龙泉哥的肩膀说：“好姐夫!”

   青花拜年还没回来，黄英和青豆刚聊上几句，就听到院外传来阵阵骂声。

  “骚狐狸，你出来，我儿子为你家蹲大牢，你往家领野汉子……”

   青豆听到骂声，血往上涌，他一个箭步窜到户外，被江川死死抱住。

   黄英劝青豆，“别冲动，你捅多大的窟窿，也是你姐姐补……”

   青豆为姐姐听了劝，涨红着脸回到屋里。

   外面骂声又起，“野汉子，你有本事傍着那骚狐狸钻灰锅，就有本事站出来让我看看……”

   黄英听的仔细，她稳住青豆，拉起江川，说：“咱俩臊臊那泼妇……”

   黄英出门来故作声势地问：“你骂谁？谁是骚狐狸？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我弟弟……”

   这时聚来好多乡亲，黄英更是指着青花婆婆鼻子说：“ 街坊邻居们评评理，我弟弟和青花的弟弟来给我们拜年，我俩人刚进屋她就堵着门口骂……咱们今天也别管初一十五，你要给我说个究竟是谁钻灰锅，你给谁身上泼脏水……”

   老太婆一看是认错了人，有些心慌，但她肉烂嘴不烂，“刚才进去的不是你，是青花那老婆——”

   这时有人叫了一声；“青花来了……”

  人们向青花望去，寒风中一棵被霜雪枯干的向日葵慢慢走来，唯有那围巾上的一团红色，张扬着曾经的生命活力。

   众人开始指指点点评论青花婆婆的不是，老太婆哼了一声，甩开一双大脚片子，溜了。

   青花满眼含泪，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缓缓地迈进家门。

   随着门嘭地一声被关上，庭院内传出青花委屈的哭声。乡亲们随着哭声叹息，随着哭声抹眼泪，人们没有发现一双邪恶的眼睛盯向了小院。

                                                              ——待续

 注：农村老人离去，三年不贴对联，意在守丧。所以李虎家没贴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