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青豆

（四十）

王文跃

   青豆带着老吕大叔，找到方头的东北大汉，商量能不能把一车子鲜蘑菇搬堆过来，方头大汉把头一拨楞，一口回绝。老吕大叔虽然有把子年纪，但未做过大买卖，见人家一摇头，心中就没了底。那车上的蘑菇是他的血汗，是一家子的指望，他怕自己的辛劳打了水漂。说实在的，他也确实没有时间靠在这里一点点销售，家里还有暖棚和鱼塘需要照顾。

   青豆一见老吕大叔愁锁眉头，就悄悄靠过去故意用脚趟了他一下，然后抬高嗓门对方头大汉说：“方头大叔，你我交易不止一两次，你凭心说，我在生意场中讲不讲信义？”方头大汉一竖大拇指，言道：“够厚道，这份的！”青豆摇摇头，接着说：“都是老大叔指点！我才能在这一行站住脚。我青豆无以相报，只能在大叔这多趸些货，今儿有了这赚钱的道，我第一个就想起了你……”方头大汉接茬，“你也知道这做买卖隔行如隔山，我批发的是干活，这玩意还真没倒腾过……”一见方头大汉犯了犹豫，青豆更烧一把火，“这样，你也别先定行与不行，咱们先看看货，你守在这里多一点货源，多一份收入。”说完拉起方头大汉去看货色。

   老吕大叔的蘑菇叶肥肉厚、色泽清润，煞是打眼。方头大汉是生意精，一眼便能看出行道的深浅，他拿起一坨蘑菇在手中掂量来掂量去，不肯出价。青豆见时机已到，便开口道：“方头大叔，我每天都趸这货，明白高低，咱俩是老主顾，我也是帮老吕大叔的忙，你看这样行不行，在我趸活的价位上给你让两分的利，货放在你那，批发价你再自己定，今天吕大叔只收个订金，等下次送货再算账……”方头大汉也是爽快人，对青豆和老吕大叔他们说：“好，青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货——我搬过去，这也是一半买卖一半人情，不过我如果真没那份本事，你也别怪我……”青豆点头，方头大汉一挥手说：“过秤。”

   老吕大叔的第一桩买卖就这样在青豆的帮助下出了手。过完秤，江川一把拉过青豆，左看右看，然后说：“青豆，青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厉害！我都不认识你了！”青豆给江川当胸一拳，说：“是不认识我了，还是守着大叔不肯认我了？”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欢乐无比，老吕大叔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由衷地为青豆高兴，小家伙真的长了本事，小家雀能敌过老家贼了！

  在离蔬菜批发市场不远的一个小饭馆里，青豆做东，三个人吃了一顿团圆饭。饭间，老吕大叔凝望了青豆许久，问：“闹病了，还是累着了，怎么脸色这样不好看？”一句话捅着了青豆的心窝子，他的眼圈红了，为了掩饰，他一边给老吕大叔夹菜，一边回答，“都不是，长个长得……江川你猜我有多高了——一米七八了。”老吕大叔的一句话提醒了江川，他端详着青豆说：“嗯，脸色是不好看，肯定是累的啰——”老吕大叔闷了一口酒，沉思一会说：“这样，江川，你进城吧，大叔总不能一辈子把你绑在砖瓦厂，你进城后，哥俩也有个照应。”大叔的话说得很坚定，字字真切。

  “不行，大叔！我的确很想有个伴，但你蘑菇刚上市，鱼塘也需要照顾……万万不行！”青豆断言拒绝。

 “犯上了！不听话了……农闲了，人手不够我再想法，可，可……”老吕大叔连说两个可字，眼圈红了，一口酒后，泪水顺着他那张沧桑的脸流了下来。

  两个年轻人停住了筷子，起身站在老吕大叔的身边。

  老吕大叔拉起两个人的手，哽哽咽咽地说：“我老驴子有福，半路得了两个胜似儿子的贤侄，我，我——高兴啊！”老吕大叔喜极而泣，转过来又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父子还要分家，感谢的话我不会说，我只希望你们哥俩闲了的时候，回家坐坐……”

   老吕大叔的决定太突然。让精明的江川犯了难，走进城市、找一份更合适自己的工作、或学一门手艺是自己的意愿，更何况能和好朋友青豆在一起——可眼下，老吕大叔那里，实在不让人放心，虽然蘑菇已经孢芽全部长出，部分鲜蘑已经采摘上市，但每天的活计还不少，上水，生火，卷盖草毡……特别是温度的控制，老吕大叔粗枝大叶会做好吗？还有那鱼塘，冬季厚厚的冰层使水里缺氧，每天都要用重重的榔头砸开许多冰窟窿，那可是个累活，老吕大叔承受得了吗？吕大叔，我江川与你共在一个屋檐下已经两年之久，你有庄家人通见的偏执与粗俗，甚至有点狭隘，可你的心肠很热，往往是话粗理不粗。江川在你身边听到的骂声比笑声多，可得到的关爱比冷漠多，是你让我漂泊异乡找到了家的感觉，如今在你最需要人的时候我岂能一走了之。

   老吕大叔看出了江川的心思，他用一双粗手抹去泪水，仰起头问江川：“鱼塘和青豆谁重要——就是一万个鱼塘也抵不住一个青豆哇！好侄子，就算大叔求你一会，帮大叔照看照看青豆，行吗？”

   面对老吕大叔的热心坦荡，江川无言以对，青豆感动万分。最后，江川答应在下一次送蘑菇的时候进城和青豆共同创业！

                                                      （未完待续）

注：搬堆，做买卖的行话，就是把货物全买下，然后在零卖。

    靠（平生），方言，长时间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