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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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青豆
(八)
耀文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清幽的麦苗已吐穗扬花。青豆掐指细算,自己已经离开家近三个月,他决定麦秋前再抽空去趟监狱看姐夫。
一想到看姐夫,青豆的心就异常激动,这个在洞房花烛将自己抱上大炕的人,就像一奶同胞的亲哥哥一样地疼自己。青豆想家的时候总爱像放电影一样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和姐夫在一起的时光:艳阳下,姐夫穿一条花格短裤,赤着油亮的身子,脚踩在小龙河边的稀泥中,把一张旋网“唰”地抡的溜圆,轻飘飘罩入水中,再缓缓拉动网绳——哇!虾在蹦、鱼在跳。青豆光溜着身子,腆着肚子端着盆凑过来,“好大的呱呱(鲫鱼的俗称)!”姐夫把网抖开,一手一个把活蹦乱跳的鱼虾抓进盆中……盆满了,端不动了,笑够了,姐夫一把把青豆抱起,双双跳入欢腾的小龙河。在姐夫的托扶下,青豆很快熟识了水性,就在他黏在河中不想上岸的时候,姐夫会在河边,信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入口中,好听的笛儿声便飘在小龙河的水面上……青豆每一次回想都会伴着清泪淌出,现在姐夫还有把小龙河水都能震颤的笑声吗?他还有机会用席篾编成精巧的蝈蝈笼子吗?他答应我考上高中就给我买辆新自行车的话还记得吗——姐夫,这你不用记着了,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学校,到离你最近的地方挣钱了——喔!青豆现在挣钱了,姐夫,你需要什么呢?想吃什么呢?一连想了好几天,青豆也没想出个结果,更何况青豆所挣的钱还捏在厂长手中。有消息说明天停电,这可是个好就机会,舍不得耽误一天工的青豆壮着胆子找到厂长。“钱?狗蛋!还没干活就想着钱……”厂长没鼻子带脸的把青豆数落一顿。青豆碰了一鼻子灰,十分沮丧,他不想说出看姐夫的事,又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说服厂长——麦秋说到就到,家里怎么样了?姐姐唯一的来信说家里一切都好,可青豆不信,小外甥抚养需要钱,爹娘看病需要钱……想到这些青豆心里就嗤嗤蹿火。多拉快跑是青豆唯一的办法。
坯架与坯架之间是一个仅能通过一辆架子车行驶的行道,青豆心不在焉,在回来的路上错走了行道,与拉着砖坯的愣拴撞了个照面。“找死啊!”愣拴粗野地骂了一声,青豆如梦方醒,赶紧转身倒推着车往回走。愣拴不依不饶继续骂个不休:“你他妈的故意找茬,天天嚷着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青豆装作没听见,加紧了脚步。
等他在机房装好砖坯,愣拴正好赶了回来。他堵住青豆,用手指着吼道:“小子,你欺负我不识字,我前些日子骂过你一次,你就天天暴风雨——”青豆赶紧解释:“不、不,我背的是高尔基的诗——”“去你娘的!少他妈糊弄我,打第一天看见你我就心烦……一个小肉囫囵蛋,仗着老驴的硬蹄子踩踏我……”青豆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再做任何解释,拉起车绕过愣拴就走,愣拴不识好歹,伸手拽住青豆的车。青豆忍无可忍,反转身把车把就势一抬,一车湿乎乎的砖坯子都翻在愣拴脚下。愣拴感到丢了脸面,暴跳着一下子把青豆搓倒,轮拳就打。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有力的胳膊挡住了愣拴的重拳,愣拴斜了那人一样骂道:“哪来的老杂种?弟兄们上!”他气急败坏地招呼其他工人,话音未落,就捞个嘴啃泥,他忽地站起身反扑过去,那知竟被另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小伙一下子扔出老远。“胡子大叔!”青豆又惊又喜,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小张警官上前一步命令愣拴站起身,愣拴自知理亏,又碰到警察,嚣张气焰一下子全没了。胡子大叔怒斥愣拴。“你好霸道,步步紧逼、欺负一个孩子,有本事咱俩过招……”众人面面相觑,愣拴心里通通敲着鼓。
胡子大叔和小张警官的及时赶到,不仅解了青豆的围,长了青豆的威风,还让青豆能按月领到了工资,并和胡子大叔同乘专车去看姐夫,路上,胡子大叔教给青豆许多处事方法,青豆记忆最深的是胡子大叔这句话:人活着,要有尊严,而尊严不是别人给予的,是靠自己努力赢得的……
将要到达监狱的时候,胡子大叔才告诉青豆他去砖厂的目的,一是牵挂着这个小家伙,二是想让青豆帮助石柱转变思想。
“我姐夫出事了?”青豆异常紧张。
“情绪不稳定——”胡子大叔回答的很轻松。
青豆不能完全理解情绪不稳定的含义,睁大眼睛继续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打了狱友,还……”小张警官还没说完,胡子大叔就抢过话茬:“小家伙,没什么……看你的!”
石柱明显消瘦了,颧骨突起,眼窝深陷,见到青豆完全没有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倒是青豆看到姐夫如此模样心里无比酸楚。
“李虎家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同样一个问题,石柱反复问了好几次,尽管青豆不停地否认着、解释着,他还是满腹狐疑地说:“你没赚我?——他家死了人能不报复?”
“他家还报复?你都进了大牢,我娘差一点被气死!”青豆有些着急。
“妈怎么了?快告诉我!”青豆自知说漏了嘴,便把家里发生地一切告诉了石柱。“你被抓走后,娘又气又急,自己表达不出来——生闷气,病倒了……李虎爹感到做了亏心事,又受不住乡亲们的冷眼,回到家就责骂李虎娘,李虎娘感觉受了很大委屈,就……”
“真的?那妈好了吗?”石柱将信将疑,一双细长忧郁的眼睛在青豆脸上扫来扫去。青豆点着头告诉石柱真真切切,家里都好。石柱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突然,他一把抓住青豆急促又神秘地说:“我要想办法出去,去看看老二,去看看你姐,就是死了也心甘!”
青豆无比惊愕地瞪大双眼,他一下子明白了胡子大叔接他来的意义。他不知道怎样来消除姐夫的心病,又知道那将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青豆急哭了,串串珠泪滋润着石柱的心,耸动的双肩颤动着石柱的灵魂,石柱爱抚地把这个小弟弟拥进怀里,他怕青豆流眼泪。过了好一会,石柱问青豆:“告诉我,你姐和孩子们怎样生活——”
青豆昂起头用哀求的眼神望着石柱,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再做了错事就对不住我姐,对不住孩子,也对不住我——”
“对不住你?”
“你对不住我,为了姐姐和孩子,我离家出来打工,为了你,我选择了离你最近又最累的砖厂干活——”青豆没说完,石柱一把抓住青豆的手,抚摸着青豆纤细手中的层层老茧,泪水唰地淌出,他再次青豆拥入怀中,口中不停地说:“我的好弟弟,我的好弟弟,姐夫会对得住你……”
如果说第一次青豆来看姐夫是一种思念,那么这一次的到来是一种救赎。石柱焦虑的在青豆的眼泪中完全平稳,他那双细长好看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青豆答应,麦秋回来将带给他一张全家照,等孩子稍大些他将会带他们一起和石柱团聚。
在告别胡子大叔的时候,青豆深深地鞠了一躬,胡子大叔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即将长大的孩子,把一台新收音机和一大包好吃的塞进青豆手中。
青豆上路了,带着满脸的微笑和对未来的信心。
注:赚(zuan)人:方言,骗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