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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身后那一条曲折的小径（下篇）
(2010-10-19 02:4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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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这是一篇叙写作者本人早年真实生活经历的传记体作品。我把他特别推荐给朋友们欣赏，希望大家对文章发表自己的评论和观点。
生活的道路九曲十八弯，要想顺利的逾越闪现在面前的种种困难和障碍，需要的是毅力、信心和勇气。当行进在最艰难处，关键的只有几步，这几步走好了，就会立即摆脱“山重水覆疑无路”的困境，走向“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现实，从此结束那漫长而又不堪回首的恶梦；如果这几步走不好，将会坠入悬崖谷底或陷入万丈深渊，毁坏终身的前途。但这几步我总算侥幸而沉稳的走了过来，生活在我面前又铺展开了一条平坦的通途。
炎夏，正当人们汗流浃背，紧张抢收麦子的时候，我的家里却在召开着一个紧急家庭会议，会议由我三舅主持，参加的成员有我的父亲、母亲、三位兄长和我，主要议题是关于我的二次上学（复学）问题。只见我三舅坐在炕的中间，愁眉紧锁，面露难受，用征求的口吻对我家庭的各个成员说“这几年，你们家遭受了很大的不幸和困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今难过已渐渐渡过，家庭的状况比前几年大有好转，各方面都能过得去了，我看文文搞了两年副业，钱没有挣下，可苦到受了不少，以前和他一同读过书的同学如今有的已考上大学，有的还继续上学，而他年纪轻轻总不能这样一直混下去，整日陷于痛苦和绝望中苦度时光。如今既然他上学的心没死，况且，现在的家境也允许了，就让他重新上去吧，也许将来能混一碗饭吃！”。接着，舅舅又笑着对我三哥说：“说起读书，你们弟兄几个都念的很不错，只可惜，个个都半途而废了，没有一个成功成名的，要是你们大家都鼓鼓劲，添把力，支持他去上学，将来能挣个“吃饭碗”，既减轻你们的负担，又从声誉上、脸面上大家都感到光彩些”。大家都闷不作声，坐在一旁的母亲再也忍不住了，她带着哭腔诉说开积压在心底的委曲：“近两年来，文文的停学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苦了这个董事的孩子，有时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我的心就往外跳，只能躲在暗地里偷偷掉眼泪。唉，只怪他娃命不好，这辈子没遇上个好爹娘！现在我哪怕喂鸡卖蛋也要供他去上学……”。听了母亲一肚子的苦诉和舅舅一席大道理的开导，几个哥哥似乎良知发现，被感化了。大哥沉默了许久先开言了：“我作为老大，也愧对小弟，没能做到、也没有尽到当哥的职责，让他这几年吃了好多苦，也走了许多弯路，既然我们家的情况现在有了好转，我们就应该尽力支持他去上学吧！至于结果就在于他本人的努力了，过多的钱我可能拿不出来，我保证每月从工资中挤兑给他五元的零花钱”。二哥、三哥接着也各自表了态，情愿尽最大的努力支持我，资助我重返学堂，将来有所作为……。家庭会就这样草草决定了下来，我悬提的心终于落到了。面对众位哥哥的热情相助，我两眼噙满感激的泪花，看来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永远是无法割舍和替代的。我如释重负，欣喜若狂，感叹自己生活的变迁之喜和命运的沉浮之快，脸上第一次又露出长久不见的笑容……
接下来，面临的问题就是联系落实上学的学校和一切前期准备工作，我和哥哥分头托亲戚，找熟人，但当时的初三插班补习生每个学校里都是挤破头皮，“生”满为患，要转入一个学生相对困难，奔了几个学校的门都使人大失所望，败兴而归，无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求助于刚刚从店镇学校调到平南中学任教的一个亲戚——堂舅（我妗子的弟弟），通过他的关系疏通，要进平南中学复读还得交三十元的插班费，说实话这三十元当时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天文数字”，根本是拿不出的，为此，我被眼巴巴拒在校门外望“学”兴叹……。最后，为了免于这“高额”的学费，堂舅又把我介绍到了交通比较闭塞偏僻的店镇学校复学。大哥把他的一套生活用具——煤油炉、钢筋锅、饭勺碗筷都给我拿来，并给了三十元钱作为上学的启动资金；妈妈用卖鸡蛋攒下的几块钱给我扯了一条褥子面，换洗了一床被褥，并准备了一些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用具，忙了整整几天……
初秋，暑热渐渐消退，山区已袭来阵阵爽心的凉意，烦燥的蛙叫蝉鸣开始由原来的“高八度”转入“低八度”，庄农人匆忙的身影又出现在田间地头，在半山坡、低沟洼的责任田里，时时传来他们大呼小叫的吆牛声，此起彼落，构成了山乡秋播生产的特有音符……,二牛拉犁艰难地在瘠薄的田地里播种着来年的希望。此时，我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妈妈忙乎着给我收拾行装，捆铺盖、整衣物，拾掇了一包又一包；光面粉、洋芋等吃的东西装了鼓鼓的一大袋，还特意煎了些路途上吃的油饼，另外还有其它生活用品用具又收拾了一木板箱。那天早上，我和父亲拉了半架子车行李启程了，妈妈含着泪眼为我送行，她用低颤的音调吩咐我：“出了远门，什么事都得靠自己照料，平时尽量吃饱穿暖，和一块的同学搞好团结，不要过于节省，多注意营养，别拖垮了身体，如果缺啥了就回家来拿……”,此番，我就象一个旅居远方的游子，带着妈妈的千叮万嘱，开始一段艰苦而漫长的独立生活，心中不免涌起喜忧参半的淡淡离愁别绪，使我深深的体会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无私母爱，然我这“区区寸草心，什么时候能报得三春晖”呢？我的这一“非分”举动在庄里人心中仿佛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石头，搅起了轩然大波，一时成为好事者茶余饭后议论的中心话题。有希冀，鼓励；也有嫉妒，嘲讽……，一颗颗热冷弹同时向我袭来，不管怎样，我还是“坚持走自己的路，让人去说吧”！
店镇离我家路程虽不太远，但由于交通条件的不便要分三段走：首先从家步行十里到娘娘坝坐车；从娘娘坝搭乘班车行四十多里到皂郊镇下车；再背起行李步行十几里的土路才能到达。一路上，父亲吃力地背着箱子，我背着铺盖和行李，他那行动有点迟缓的双腿始终拼命的迈着大步，走在我的前面，从他汗水淋淋的脸上看去，岁月的风霜刀剑已留下了难以抹平的累累鱼尾纹，在这张饱经磨难的脸上，似乎有许多难言的痛苦，可在我面前却竭力掩饰着，默默忍受着，独吞着这杯难咽的苦酒，绝不让自己的儿子沾半点边。望着被午后的太阳渐渐拉长的身影和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根根银发，我的眼角身不由己的冒出两股酸泪，一种强烈的负罪感袭上心头……经过近一天的奔波折腾，我和父亲拖着酸痛的腿终于踏进了店镇学校的大门——这个既令人神往，又使人可怕的大门，面对眼前的另一番景象，我的心又一次颤栗了，从这里起步，将又要渡过学生时代的多少日日夜夜；伴随寒窗生活的多少风风雨雨……。正在我面对陌生环境发怔之时，一个颇有几分风度的年青教师走了过来，问明来因后，热情的把我和父亲领到他的宿舍，并给我们介绍了他的一些情况，他说他和我堂舅是师范时的同学，关系很要好，自从堂舅调离后，他现任初三的化学课，并安慰我说：“初来咋到，环境不熟，困难较多，插班生竞争对手也很强，你的心里压力肯定也很大，要必须耐下心来，发愤苦读，至少不能辜负你堂舅和家人的希望，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尽最大的努力帮助解决”。随后，又对父亲说了些安慰宽心的话，父亲看到事情已办妥，也就放心了，于当天下午返回家了。
接待我们的杨老师介绍了一番学校的基本情况，又给我说了些勉励安慰之类的话后，把我领到学校内的二道小院，这里除几间破旧的老师宿舍外，有两排被烟火熏得失去本来面目的低矮平房，他带我走进上方的一排里，指着里面杂乱的床铺和潮湿的地面上筑起的几个泥火炉说：“这就是学生宿舍，你就暂时挤在这个里面，如果以后再不来学生，咱们就给你再调整一下，这里面条件差、同学杂，要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并自己照顾好自己”。他环视了四下一周，略微思索了一下，指着一块空闲处说：“你把箱子支在这地方，床早点铺好，先休息一会，暂凑合着做顿饭吃吃，走了一天的路该饿了吧！”，安排停当，他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我斜躺在刚铺好的床上，脑子里乱浑浑一片，眼前仿佛有许多东西在晃动，我想了很多，但似乎什么也没想，脑子又变得一片空白……过了好大一会，杨老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只饭碗，催促我说：“你快起来做饭，这只碗你暂用吧，等以后再买一只好点的”，说罢，抽身笑着走了。我第一次支起火炉做饭，而且在一个远离父母亲人的陌生地方；在一间黑暗低矮的小房内。再不能亲口品尝到妈妈亲手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再不能和全家人一起围坐在饭桌前共进晚餐，而此时只有孤零零的我一个，自做自吃，心里是多么的难过，憋屈……!晚上，混睡在一些不相识的小同学间，翻来覆去，睡意全无，大脑就象一台开足马力的机器，在高速的运转，眼前掠过许多熟悉而又陌生的幻影……。
第二天，杨老师把我领进教室上课，刚推开门，三十多双眼睛立即齐刷刷的向我投来，我的心不能自抑的咚咚狂跳，脸上也觉得一阵阵热乎乎的，座位下顿时发出一阵小声的嘀咕，前排的一个大个子学生对着同桌附耳说：“这是哪里转来的，可能又是个强手吧？”，“也不尽然，补习生越补越不行，多数都是窝囊废，白白浪费家人的心血”，另一个同学补充说。一阵喧闹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教室里显得一片鸦静，但一双双好奇的目光始终盯得我脸上火辣辣的，我就象一个解不透的“谜”。说不清我当时是怎样走下来的，当回过神来已坐在后排的一个空位子上，耳旁只回响着杨老师流利洪亮的讲课声……接连几天，我的情绪都难以平静下来，始终无法摆脱烦恼、苦闷的羁绊，处在抑郁低潮之中不能自拔，初来咋到，人生地疏，环境的骤变勾起我思亲伤怀的情感，缕缕的情思象淡淡的轻烟载着一腔别情离意向家乡飘去，我就象一个流落在荒郊野外的乞丐张着失神的眼睛打量周围这个陌生的世界……。渐渐地，随着与各位代课老师与同学的频繁接触交流，对校园内的生活环境才有所适应， 后来班上又来了两个补习生，他俩的处境与我同病相怜，我们之间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语言沟通，寂寞感随之慢慢消失。在学习上，虽自我感觉两年前初中扎实的功底和老本没忘，但总比起别的同学相差一段距离。于是，我充分利用一切课余时间埋头苦学，笨鸟先飞，就象百米长跑中的落伍者拼命追赶，即使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总是尾居其后，无法超越自我，直到中期考试，成绩仍然不见提高，这个惨痛的结果真使人无法面对，生活再一次给我又敲响了沉闷的警钟……。仔细反思，不仅有主观上的松劲麻痹，更重要的是客观上环境条件的不便——尤其是生活条件的极其不便。
中期试后不久，一场大雪过早的降临了，天地间白茫茫连成一片，严寒无情的向人袭来，蛇兽遁形，昆虫潜迹，庄农人大多数掩门闭户，烧热土炕，生旺火炉，懒洋洋的趴在自家的热炕头，享受着一年来辛苦得来的丰收果实。这时，我们求学在外的住校生的生活便不好过了，晚上，冷冰冰的床铺冻得人浑身哆嗦，牙齿打架，只得和衣蜷缩在被洞里面，前半夜，从椽缝里吹进的冷风冻得人感觉神经失去正常功能，人体麻木的活象一具僵尸没有一点知觉；到后半夜，身上才渐渐感到有一丝的微热，脚腕的麻筋开始抽动……,无奈干脆把两床被褥叠在一起，两人共钻在一个被窝，用彼此的身体来相互温热，才勉强支持到天明。白天，坐在课堂上思想无法集中，老惦记的是三顿饭，这成了我最大的日常负担，由于学校附近自来水管冻裂，吃水要到离校近二里远的河滩去提，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同学们首先涌出教室，成群结队的提上水罐去河滩打水，有时排上长长的队等好一会才能轮上。打来的水黄泥糊糊，还得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做饭。随后点起煤油炉，在板箱盖上剁些大小不规则的连皮洋芋蛋，胡乱搅拌些粗玉米面拌汤，混合一锅，没有酸菜，只撒一撮盐，就是一顿午饭，只要鼓胀肚皮就行。最使人看不惯的是那些住校的小同学，不知是年龄幼小的关系，还是家庭那种“铁公鸡”式家风的陶熏，从其父母身上遗传下了愚昧山民小气吝啬的基因，就连那庄稼人有时烂在地里，甚至多得喂猪的酸菜，在他们眼里看得比救命的灵丹妙药都贵重，常常锁在箱子了，生怕我们“偷吃”，在这种百般提防下，我就只能每天吃见不到酸菜的难以下咽的甜饭。生活不能保障，学习就自然受到影响，每天中午最后两节课，肚里就咕咕乱叫，眼前直冒金星，盼下课，也怕下课，中午那顿饭一道道麻烦的工序真使人头痛……。
星期天，附近的学生都回家了，空荡荡的校园内只剩下我们几个离家较远的同学，早晨起来先趁着校园内难得的清净背诵一阵课文，然后做一顿只有星期天才能享受到唯一早饭，饭后在附近的麦场里偷扯些麦草，准备烙一周吃的馍，没有发面用的酵子，就学着用报纸上看到的简易小常识，把白面和玉米面按比例和匀，用食醋调和成面泥，发酵十多分钟后即可。然后用麦草烟熏火燎的点着炉子，把发酵好的面用力揉搓一阵，再擀开放在凹形锅内，又跪在地上吹火，一吹浓烟灰尘到处飘飞，呛得人鼻涕眼泪往下直流，急忙用手左一揉，右一揩，脸被抹得黑一块，白一块，活象戏台上的丑角演员。待火吹旺时，锅内的馍已发出焦味，死死的粘在锅底，慌乱之中用手猛一翻转，已裂成碎块。烙出的馍一谈不上酥松，二谈不上可口，只要烙熟就不错了。就这样连续烙上四五个，足够一周每天早上吃用就行了。每周结束，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月。隔上四五周才能回一次家，取些面、油和洋芋等生活用品，往返一次家要三天时间，每次回家，妈妈总是站在门口“望眼欲穿”了，只要我一踏进院门，她愁苦期盼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温存的笑容，急忙抢上前取下我身上的挎包，兴冲冲的钻进厨房，端来早已给我准备好的饭菜……,第二天，我极不情愿的背起妈妈收拾好的沉甸甸的大包，顺着“三段式”老路返校。就这样在这条路上，往往返返，返返往往，好不容易熬下来一学期，学习几乎没有一点长进，但生活的包袱越背越大，于是我便产生了转学的明智念头……。
寒假放后，已是农历腊月头上一年最冷的深冬季节，大雪封山，寒气裹人，外出务工的人们顶着满身的雪花风尘仆仆的赶回家中，成为热炕头上的主人；可是还有少数庄农人为了自己穷困潦倒的生活，不得不奔走于茫茫的冰天雪地里，寻觅维持生活现状的一线希望。我就象一只卧不稳的小兔子，为改变目前所处的现状奋力挣扎，把转学的想法同家里人商量后，原找到堂舅那里，把在店镇上学的困难和不便给他说了一番，叫他给我想办法转学，他皱紧眉头为难地说：“转到平南条件当然比店镇方便多了，可事情很难办，这里每个插班生都得交钱，你现在家里确实很困难，反正我给你尽力去办，你先有个思想准备，也不要抱过大的希望，待开学再具体决定”。听堂舅的口气，这事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我主意已定，趁假期先挣点钱来填补经济上的紧缺，到开学用钱时再不逼人。于是，我跟上村里的背木头“大军”，重温一段久违的山林生活。背木头已是我停学两年间吃惯了的“家常便饭”，在我们那交通条件闭塞，物质资源匮乏，经济条件落后的山区，当人们没有经济来源，生活实在无法推前时，农民的唯一生财之道是“靠山吃山”，所以背木头是最实惠，见效快的一个门道。饥荒贫困迫使一些人干起了这种破坏林木，铤而走险，甚至玩命的违法营生，面临护林站的道道森严防守；山林里遇到的不可想象的危险与艰辛，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年青小伙加入了这个行列。
半夜，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眨着疲倦的眼睛；地上皑皑白雪反射着微弱的寒光。冷月悬空，寒星高照，整个村庄在夜幕的笼罩下沉浸在甜美的梦乡，辛劳了一天的村民贪睡在自家的热炕头暖意洋洋，梦呓连连，独享这难得的美好时光。此时，我已揉着睡眼朦胧的双眼翻身起床，草草洗一把脸，就开始吃喝，待吃饱喝足一切准备停当，就约同本村的其他同伴一起上路了。披上破烂的棉袄衬背，麻绳在腰间一扎，山刀和馍包捆在一起斜肩上一挎，象夜游的幽灵，鬼鬼祟祟，躲躲闪闪向目的地进发，在夜幕的掩护下，避过林管站，迅速向山林深处钻去……。踏着积雪覆盖的林间小径，翻过一山又一山，爬过一坡又一坡，终于拖着僵直的腿赶到原定地点，鞋袜裤腿被一层薄冰与肉皮紧紧粘在一起，这时，抖落身上的雪花，捡来柴禾，点起大火，翻里转面把浑身湿处烤干，再吃些所带干粮扎好“钢”，稍事休息后，才开始上坡四处寻找。串遍沟壑山梁，费尽万般周折，脚上的鞋裂口了，裤腿又一次被积雪湿至大腿处，好不容易寻到一棵比较称心的大树，抡起山刀几下砍到，截去枝杈，随后扯下山来剥掉树皮放在火上烧烤，以蒸干水分，减轻重量，然后再休整一番，把凸起的部分用刀削平，表皮烧焦的地方刮掉，才算完成了所有的工序。待到天色微晚，夜幕低垂之时，用绳紧紧拴住双肩一搭背在背上，象“高炮队”一样，顺着原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回家走，走到林管站处，先派两个人前面去“放哨”，如果安全，就壮着胆子闯过去；如果一有情况，就得马上改变目标，撤离现场，绕道或爬山逃走。幸运者疲苦奔波一天一夜背回一根；倒霉者被护林人员当场抓获，首先是一顿“电棒”拷打的皮肉之苦，然后便是罚款、拘留等行政处罚。背一会木头，浑身疼得象散架了似的，缓上三四天才能恢复元气。腊月二十头，我把侥幸背回的几根木头拉在平南的黑市上便卖，换来了五十多元人民币，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迎春的爆竹又一次回荡在村庄的上空，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充斥与房间院落。“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的春节给我格外频添了几分欢乐和安慰，自己那种阴沉郁闷的神情早已被难以掩饰的内心激动所代替。虽然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旅途跋涉，现在又东山再起，彻底走上了一条豁然开朗的光明大道，面前闪耀着一片希望的曙光，将招示我步入生活圣洁的殿堂……。
新春过后，学校紧接着开学了，我满怀希望，揣着自己假期挣来的一点钱找到堂舅，经他与校领导协商，决定交三十元钱，才能入学就读，于是，我慷慨的掏了钱，才挤进了人才拥挤的平南中学，插入补习生多达三十几名的初三（一）班，和往日的部分老同学又聚在了一起，我们同村的几个都是小学和初中时的同窗学友，由于时间的阻隔和某些条件的限制现在拉开了层次，有的上了高中；有的原在初中补习，我们在平南白家庄租了一间私人住房，吃在一起，住在一室，学习上互相切磋，生活上共同帮助，关系相处的十分融洽。
条件的改变，生活负担减轻了许多，周六，背着空空的面袋，提着瓦罐，一路上有说有笑，高高兴兴的回到家里，第二天拿些白面，炒一罐酸菜，再装些洋芋，背上足够吃一周的馍，下午相约一起返校。由于离家相对较近，每周都能回一次家，家人再不为我的生活操心挂念了；我也不再为思亲想家而神思恍惚了。生活趋于正常，我才静下心来一心一意搞学习，在班上众多的补习生中我感到潜伏着巨大的竞争压力，每天从早到晚，除三顿饭外，所有的时间几乎全花在学习上，把初三、初二的课程按预定计划，有条理性、系统性的从头复习一遍。早晨起床，揉揉干涩的眼睛夹上书本，在住房附近的地埂田边来回走动，青青的麦苗上闪动着晶莹的露珠，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大自然的奇玫状景唤起我思维的灵感，一道道数理化公式；一篇篇背诵课文清晰地刻在记忆的深处。然后，踏着早课的铃声，带着自信和满足来到教室，开始了一天的学习。课堂上，我聚精会神，用心听讲，老师讲台上一个形象的比喻，一个恰当漂亮的动作都勾起我的深思和遐想。一节课下来别的同学玩耍嬉闹，我却忙忙乱乱的整理笔记，预习下一节课程。下午课外活动，同学们活跃在操场上，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几个补习生在学习。晚上，小小的平南镇灯火初上，劳动了一天的人们已坐在自家的电视机旁欣赏着精彩的电视节目或聚在一块聊天扯闲。在学校教室里昏黄的电灯下坐满了夜读的补习生，晚自习主要演算些数、理、化方面的习题，课本上的内容不知复习了多少遍早已滚瓜烂熟，找来些学报杂志把上面有代表性的习题做一做，有时，遇上难题急得人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在教室里团团打转，直到弄懂才罢休。晚上十一点多才拖着困乏的身子回到宿舍，和衣睡到硬床上一觉到天明。“摆钟式”的生活，在周而复始的循环……。
农民辛勤的汗水迎来了果实累累的六月；学生不懈的苦读盼到了升学高考的盛夏。回想失而复得的学生生活已度过了一个年头，两个学期，由于后一学期的潜心苦读，我在学习上进步很快，连插班补习了几年的“老大哥”都被我远远摔在了后面，居于全级一百二十几名学生中的前十名。六月十八日中师预选开始，由省上统一命题在各乡办中学全面进行，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参加了考试，成绩一揭榜，我名列我校十一个名额中的第七名，意外的喜讯使我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停学两年后刚复读一年，怎么能把补习好几年的对手击败？
盛夏，蒸腾的暑热蕴积着巨大的能量肆掳着大地，人就象困在蒸笼里闷热难奈，生活在它的驱使下进入了高频率、快节奏。田野里烦躁的蚱叫声和着紧张的夏收生产；城市了飘摆的“连衣裙”出没于街头巷尾；冰棒摊上的小姑娘应接着蜂拥而至的顾客；大街上琳琅满目的水果摊招徕着过往的行人。六月二十六号，我们被预选上的十一个“幸运儿”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来到天水市赶考，虽然当时热得气喘吁吁，闷坐在房间里浑身大汗淋漓，备受酷热的煎熬，但一想到如果这次天遂人愿，永远告别自己痛苦的遭逢，将来步入繁华的大千世界，尽展所学之才，独享人生之乐趣时，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感。短短三天考试一晃结束，估算自己的考试成绩不大理想，就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了，心焦如焚的苦盼着最后的“宣判”。时间仿佛停止了，晚上睡在床上，朦胧中脑子里萦绕的总是使人兴奋的美梦，梦见映满红字的一张录取通知书飘在手中，好多好多的亲戚邻居前来祝贺，挤满了黑压压的一屋人，我被围在了中间……一会儿，自己又持着录取通知书，来到一座座高楼林立，街道纵横的喧闹城市，站在挂着红牌子的校舍铁大门前，发出高声大笑……不觉，自己又背着行装，穿着漂亮的学生服在亲人的微笑声中踏上了在远方上学的征程……,一觉醒来，仍然是难明的长夜……
呆在家中，我实在无法再等待下去，估计到了接榜的日期，就急如星火的跑到平南中学看成绩，当我抬手刚要敲富主任的门时，心里猛然怔住了，因为这一举手投足将预示着我命运的宣判，好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悄悄降临，要是“落选”二字出现在眼前，现实的打击将如何承受？精神的堤岸防线将怎样固筑？我强打精神，心里默默祈祷着，但愿这是一场梦，而真正的现实是乐观的……。然后鼓足勇气，咬紧牙关，敲开了富主任的房子门，一看他脸上的表情，我就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他回转身来，用舒缓平和的口气对我说：“今天你来了，我只能毫无隐瞒的对你说明情况，这次中考成绩公布后，我们没有急于通知你，一是等你情绪稳定，再者怕你当时难以接受。你离初选线只差“8”分，未能录取，但考试成绩还是不错的，你现在心里很痛苦，可还得自我解脱，千万想开一点，再补习一年，下年度有十足的把握”。听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我强忍着盈眶欲出的悲泪，冲出富主任的房间，两腿发软，跌跌撞撞跑回家中。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此时只有哭声才能释放出积聚在心中的愁怨、郁闷和委屈。后来经家里人的再三开导，安慰和劝说，大概过了六、七天，我才从绝望中渐渐回复了常态。看来摆在面前的事实再也无法挽回，唯一的办法就是振作精神，重闯出路，何必劳心伤神，闷闷不乐呢！是夜明珠总会有出土发光的日子。
秋天，是收获和播种交替的季节，人们播下喜悦，收获欢乐。然而我播下希望，收获的是失望。暑假过后，我象大病初愈的病人无精打采的重新来到平南中学报名，重复我停学以来的第二年学生生活，学校念起我上学期成绩不错，参加了一次正式考试，破例只交了十五元钱入学了。学习及生活条件等方面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变化的是身上的压力和负担加重了，性格开始变得孤僻起来，不敢与人接触，更怕与人交往，常常一个人躲在暗处感叹命运的不幸。课间休息，别的同学走出教室，嬉逗玩乐，谈天说地；我却钉钉似的痴呆呆的沉默无语，傻乎乎的眼望屋顶，寸步不离属于我的那块墙角地。课外活动，教室里打扫卫生，满屋子充满了漂浮的灰尘，任凭尘土塞满喉咙，我也生怕离开教室去外面活动，以免同学的闲言碎语，飞短流长。每当与同学、熟人相遇，一种无法抑制的自卑感涌上心头，我总觉得低人一等，渺小无能。别人好象指着我的脊梁，嘲笑我（落榜生）的可怜。上学期，仅8分之差，便在我面前形成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长江天堑”，自己则象一个折断浆舵的水手被阻隔在孤零零的江河彼岸，苦受风暴的摧残。我总觉得好象在冥冥之中有一把扭转命运的大手在摆弄着我，在我的面前有且只有一条路，而自己正在绝路的边缘上徘徊，即使拼个头破血流，也要走出来。
强大的压力转化为学习的动力，于是，我静下心来总结了上年的教训，对学习中的薄弱环节加强重点攻克，提高了学习的灵活性，掌握作题的方法和技巧，做到全面复习，重点突破。繁重的学习取代了往日的欢乐，思想的压力增加了身心的痛苦。冬天的临近使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苛刻，漫长的冬夜冻得人浑身僵木，比刀子都难捱，好心的房东老大娘常把自家的麦草拿来给我们烧炕，有时还给我们烙馍、擀面，处处体现着慈母般的宽怀。麦草烧完后，实在不好再向老大娘张口，就在附近的麦场里偷一些，又可以维持一段热炕……。冬天沉重的步履带着我孤寂的一学期学子生活远去了，春天又在人们的眼前活跃起来了。第二学期，我从各个方面都紧张起来，紧绷的神经弦没有片刻的松弛，同时情绪也表现得异常躁动。当六月中考预选又一次缓缓而来的时候，我象一只惊弓之鸟不安起来，生怕悲剧重演。一九八六年六月九号，我们进入预选，考试下来自我感觉成绩不错，农历五月初五端阳节这天，正当人们欢天喜地庆渡这个民族传统节日，家家户户做凉粉，包粽子，家人团圆，举杯痛饮之际，我们的预选成绩公布出来，结果其上又没有我的名字。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我顿时瘫坐在床边，欲哭无泪，浑身失去了感知，成为一块木石。金校长、我堂舅赶到我宿舍见状后，大为惊慌，担心意外发生，纷纷劝导我、安慰我，并答应通过他的熟人关系给我再要个名额，设法稳住我的情绪……后来，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倾其所囊买了些鸡蛋、水果之类的送情物偷偷摸摸送到金校长那里，请他托关系活动，没等金校长来得及活动，正巧区上又增加了两个预选名额，我欣喜若狂，庆幸自己命运的如此转机，才有资格参加正式考试，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顿感浑身轻松了许多……。事情过后好长一段时间，才知道我当时是预选上的，是金校长做了手脚，名额被他的女儿金蓉顶替了。这时，我才真正领会到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的古训。正式考试过后不久，成绩很快就揭榜了，我在秦城区一百三十多个考生中名列第二十七名，相反金校长的女儿落榜了。接着一封“甘肃省平凉农业学校植保专业”的录取通知书飘到我手中。复学，两年来的美梦终于变成了现实。此时，饱经短暂的辛酸苦辣，磨爬滚打，我才彻底迈过了人生道路上那一条曲折的小径，越过了迷途、闯出了幽谷，踏上了一条充满希望的光明大道！
生活是一汪大海，有狂涛巨浪，有礁石隐伏，只有迎着风浪，踩着礁石，才能捡回绿色的贝壳和蓝色的宝石；人生是一杯浓酒，有酸甜，有苦辣，只有亲口品尝，才能分味出酒后的醇香和欢乐。当我从迷茫的童年，哼着古老的歌谣，驾起一叶小舟在生活的大海上劈波斩浪，拣回遗失的珍宝，举杯痛饮人生美酒的时候，我才惊奇地发现：“生活需要的是毅力、恒心和勇气”，而自己所具备的又何尝不是这些呢？几度风雨，几度春秋，自己象孤身穿行于茫茫原始森林中的探险者，走过了一段汗水与泪水，痛苦与欢乐交织的曲曲小路，找到了生活丰富宝藏。然而，跋涉者脚下的路还更长，更长…………
（作者简介：许文学，男，1969年出生，天水市秦州区李子园人，中共党员，
农艺师。现从事乡镇农技推广工作。联系电话：13893874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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