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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在太平洋的上空

                                                赵健|文

    译完《野丫头凯蒂》的时候，正是春天，我所在的这座北方的城市里——蒲公英、紫花地丁、二月蓝、蛇莓、点地梅、婆婆纳——这些黄的、紫的、白的、蓝的小花，正一丛丛、一簇簇热烈而安静地开放着，令我想起凯蒂眼里的春天——“春天迈着轻快的脚步来了！……树林里铺上了一层翘摇花、欧龙牙草和银莲花做成的地毯，淡淡的粉色、蓝色和白色的花开了一地。花开得那么多，怎么摘也摘不完……”我看到了你的花，凯蒂，你看到我的花了吗？——“树上新发出来的嫩叶，颜色各异，像秋天的树林一样五彩缤纷，有嫩黄色的，有粉红色的，有青铜色，还有黄铜色……”，是啊，凯蒂，虽然我们的花草名字不同，但我的春天和你的春天又是多么相似啊！两颗热爱大自然的心是可以相通的，对吗，凯蒂？

    然而，凯蒂，我们毕竟又不同，所谓的不同，不仅仅因为你是美国人，而我是中国人。百多年来的东西文化冲突，使我们变得隔膜，仿佛我们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你是西方，而我是东方。我们能找到相通的普世价值观吗？我们能从心灵的深处互相理解吗？会吗？在译书的过程中，我想我找到了答案，凯蒂。我很高兴，我发现原来我们所珍贵的，我们所追求的，我们所不能放弃的，其实是同一种东西——你的长辈教给你的，也正是我的祖先们教给我的——用你们的话说是博爱、勇敢、忠诚、守信，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仁、义、忠、信。

你笑了，是吗，凯蒂？也许你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实践着这些大道理！在白人和印第安人就要起冲突的时候，是你，冒着生命的危险，跑到了印第安人的驻地，通报消息；又是你，带回了他们的代表，促成了白人和印第安人的和解。你这样做，不就是在行仁义之道吗？尽管你没有读过孔子的“仁者爱人”，也没有念过孟子的“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但你行的事，又何尝不是孔子、孟子所教诲的呢？

    我说过，我们是可以互相了解的，凯蒂！

    你答应替印第安人约翰照管他的狗，可是，你的父亲却收到了一封来自英国的信，信中说，如果他愿意，就可以回去继承贵族的爵位。而你想的是什么呢，凯蒂？你担心的却是如果父亲接受建议回英国去，你就不能信守你对印第安人约翰的诺言，在他回来的时候把狗交给他。你想到的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信”字，我们的夫子曾经说过：“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守信的人才有资格做朋友，凯蒂。

    译书译到尾声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融入了你，凯蒂。当那年的秋天来到的时候，我很高兴你们没有去英国。当秋天的“一支黄花和紫苑”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当“长满路边的薰衣草，像波浪一样涌过田野”，当秋天的树林“披上了艳丽的秋装”的时候，我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了美丽的威斯康辛，凯蒂，因为我见证了你的成长。

我们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对吗，凯蒂？

    凯蒂，尽管书里只写了你十一岁的那一年，我却仿佛看到了你的一生，你说，你的头“总要朝向西边，”因为你是一个“拓荒者，是一个美国人！”而我的头是一直朝向东边的，凯蒂，我服膺的是我们源源流长的东方文明。可是，蓦地，我却发现，朝东看的我和向西看的你，我们的目光，竟然相遇在了太平洋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