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没有妈妈了
田景秀
腊月23日,也就是13年2月3日,这个再也忘不掉的日子,残酷地结束了我母亲清平而高贵的生命。让我从此再也看不到妈妈的容颜,看不到她老人家慈爱的目光,再也听不见她叮咛的声音了。
我,真的没有妈妈了。这是个事实吗!
虽然我已年近半百,当没有妈妈的事实摆在面前时,也突然有种被抛下的感觉,丧失般的痛苦袭上心来。之前每一次见到患老年痴呆症的母亲,虽然不能够跟她有情感交流,只是默默地陪她坐坐,扶她走走,给她轻轻地按摩,剪指甲,洗洗头和脚。但是能够看到她,哪怕是认不得我,面部毫无表情,目光呆滞地看着一处。我也会有种家的温暖感觉在。目光呆滞的母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知道她是在她久远的人生记忆里游移点滴的碎片。那时起码她还在,还给了我跟她在一起的安稳感。我知道她时日不多,但没想到她过不了这个年,没想到她即将步入80岁的人生,却放弃了,匆匆给自己画上了句号。04年爸爸去世时,我是第一次真正尝到痛失亲人的滋味,那种剧烈的悲痛伴随了我很久。而母亲给了我们很久的心理准备,以至于我接到噩耗时看起来没那么悲伤,痛哭也很短暂。可是,这种失去却更绵长,让我今天才敢面对她老人家已经离世的事实。
在这之前,母亲一直是我的一个软肋。每当给养老院的老人讲点什么,一提起母亲这个词,我都会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在做督导时,当在想象中面对母亲时,我也是痛哭流涕,久久不能释怀。每当院子里有老人离世,摆满花圈时,我想到的也是母亲的身体是否硬朗,从而燃起强烈的相思情绪和凄婉的抑郁。而现在,母亲说没就没了,我见到的最后一眼,是她那冰凉、僵硬的躯体以及后来化为灰烬后的骨骸······
生命呀,如此的短暂,如此的结局。可我们下一辈还是要好好地生活下去,直到我们自己的生命结束为止。一代一代以此类推,这就是延续,生命的延续。各自完成各自的生命价值,这也是生命本身赋予人类的使命。人,就得接受人的轨迹。每个人生都是独立而唯一的,所以各自照顾好各自的人生,再亲的人也无法代替。这就是现实。好在值得安慰的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老人家没有遭受什么痛苦。然而我们看见的痛苦是没有,我们看不见的,她的内心是不是有痛苦,我们不得而知。
印象中,母亲是一个聪明智慧,贤惠勤劳,热情大方,懂得真爱的女人。除了我们小的时候一晚上不睡觉,就做出一双鞋子或一件衣服,她还是家里的唯一劳动力。因为爸爸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奔忙与建筑工地。在那个年代生养十个小孩是常事,父母生养了我们八个子女。在经历了两个黑发人离世之痛后,留下我们六个兄弟姐妹。而我们现在想也不敢想有那么多小孩。不说别的,仅一日三餐的事务就够一个家庭主妇忙乱的了。可那时母亲既要做这些,还要去生产队劳动,还得为家里人种菜,还要喂猪等。这还不算,亲戚家,邻居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那些没妈的邻家小孩也常常被母亲当自家孩子对待。父亲的起居生活也都是妈妈一个人安排停当。由于妈妈善于持家,即使在那个艰苦年代,我的童年也是非常美好愉快的,感觉没有受过什么苦难。
等到我们姐妹兄弟都工作成家后,妈妈不需要种地了,她的主要生活就是为儿女操劳。谁家没米了,送去,谁家少菜了,送去。哪个孙子每人照看了,送奶奶那去;哪个外甥无人接送了,有外婆在!直到孙儿们也长大,父亲也离世了,她这才安静地呆在自己那简陋的老宅,一步也不肯离开。就这样,儿孙们越是不需要她,争着要照顾她时,她反而不习惯,渐渐地什么都记不得了,连整个世界都忘记了。她只好把自己的心安放在她遥远的世界去,只给儿孙们留个给她两顿饭吃的机会。
我感觉这也是妈妈给我们子女的一种爱,一种让子女少要分心给她,安心做好自己手头事情的体贴。这就是母爱!从来都是对子女无所要求,无条件地付出,生怕给儿女添麻烦。而且还选择在子女都无牵无挂之时,安静地离去。多好的老妈妈啊 !
作为儿女之一的我,今天反思了一下,几乎没有为母亲付出过什么。女儿可以为父母做的,儿子媳妇可能都可以做到,而儿子媳妇能够做到的,女儿们不一定能够做到。也许生命的最后时间,需要的更不是物质的东西,而是日夜陪伴。这一点我就没有做到!那年大姐带着她老人家来我这里,妈妈已经不怎么爱说话了。当时也没有留她老人家多住几日,好好听听妈妈内心的声音。唉!怎么都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这些呢!
母亲在世时,无论远在哪里,只要一听见妈妈的声音,总是鼻子发酸,眼泪泉涌,仿佛一切委屈和烦恼都一一释怀了。现如今,我也是要当外婆的人了,不知道我能够给我的女们留下哪些回忆?会不会让她们也是无论在哪里,只要一想起我,都会充满力量和安全踏实的感觉。因为妈妈才是人类心灵的真正港湾。作为我生命的源泉之躯没有了,而我女儿生命的源泉之躯----我,还在。我该如何去滋养她们的生命,将这爱,这踏实感,这生命之光延续、传递下去?
我突然感到,比起我的妈妈,我自愧不如!在那样的艰难岁月,在那样众多子女嗷嗷待哺的情况下,她无依无靠地撑起了一个大家庭,还留给了我太多的心灵珍宝。每当我想起她那慈祥的目光注视,都让我内心安稳踏实,温暖而幸福。在如今丰富的物质条件下,我能够留下多少精神的财富给我的女儿们?让她们迷乱的心可以安静地放下,幸福而快乐地生活?
从此,我没有妈妈的身躯了,可是妈妈会永远在我心里。我也想让女儿们,有种妈妈在她们心里永驻的能力。
我妈妈没了,我就是妈妈!
2013年2月18日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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