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人拄着拐杖来到我的桌前，推销他的皮书签。他后面跟着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男孩的两个食指不停地摩擦，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饭店的霓虹灯。

“老板，看看我的书签吧，手工制作，很不错的。” 他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牵着孩子，肩上还挎着个大旅行包。

这感觉挺怪的，我只是吃碗臊子面，喝点啤酒，消磨时间。我可不太像喜欢书签的读书人。

“我不怎么看书，用不着书签，” 我接着吃我的面。

面是不分阶级的食物，两个月前，那时我的股票还没爆仓，也一样坐在这里吃面。

“书签皮质很软，你可以擦手机屏，” 这个有残疾的男人看了看我的溅到汤水的手机说。

我余光看到他的左小腿都没有了。

“你的腿怎么搞的？”其实我还想问问孩子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这个一言难尽。我的书签上有诗和格言，喜欢就拿两个。” 他回头看了一眼孩子，将孩子不断摇摆的胳膊扶回身边，又从包里拿出更多的书签。

我这才正眼看了一下他那些东西，淡黄、淡蓝和淡灰三种颜色的软羊皮，整整齐齐挂在一个本夹里面。

“你做的？”

“是的，都是我亲手做，亲手写上去的。 “

“我一个刚刚破产的男人，连老婆孩子都跑了，为什么附庸风雅买书签？” 我心想。

我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一个书签，那上面写道：

“在时间的大钟上， 只有两个字： 现在 。”背景是仿佛矗立在远方的英格兰城堡。

不知道是对这句话还是城堡感兴趣，我又接过第二个：“不存在不通过自我蔑视就超越的生命。”

 “有点意思，这两个我要了。”

“我知道你应该会喜欢，” 他说。 “人生本来就不太容易，是吧，老板。这个城市本来就不是为我这们样的人设计的，但还是可以试试。”

他说的“我们”显然是指他和孩子，我却宁愿理解成是我们三个。

我打开桌上的一罐可乐，递给他：“给孩子喝吧。”

听到可乐被打开的声音，孩子游离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噢，谢谢了，他是有点渴了。” 没多客气，他放下拐杖，身体斜靠桌子，把可乐递到孩子嘴边。孩子喝完几口，把着他的胳膊不让离开，等沙口和冰爽的感觉消退，又继续大口地喝。

“你有什么话想写在书签上吗？我可以为你写，免费，算是感谢吧。”

“这个好，现在就能写吗？” 我问。

“是的，现在就能。”他从兜子里拿出一个接着电池的电烙笔和一个空白的皮书签。

“恩，我要把它系在手机上的。可是，写什么呢？”我问，“你得喝点酒，帮我想一想。”

我为他倒上了一杯啤酒。之后，我突然有了个主意，“你看这句怎么样：‘当你觉得苦难无法承受，这其实只是个开始。’？”

他干掉了那一杯，抹抹嘴说，“有点悲观了，不如用这句：‘希望从未舍弃你，是你舍弃希望。 ’“。

“说得真好！” 我也喝了一杯，“我想在每天起床的时候都能看到这个书签。恩，要不就用’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再帮我画上海上的日出。”

“你这是考我画画呢，没问题。” 他给我和他自己倒满，“我还有一句不知你是否同意： ‘即使没有收获的指望，也依旧心平气和的耕耘。‘”

我端起的酒杯已经到嘴边，听到这句，忽然停住。

“非常同意！一定要用这句！”酒被我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