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草香

是在一个拐弯处，刚拐过来就闻到了。是草叶被剪断时，也是草根被剪断时，所散发出来的气味。有着新鲜的真切，很快就闻不到了，也就骑出了十多米远。路两边是铺展的稻田，去年秋天留下的稻茬和散乱的秸秆，让整个田野看上去枯黄一片，那绿起来的草在哪里？一路走来看见过牛毛草，绿在土坡的阳面，纤纤弱弱的，凑在一起织成一块绿毯。也看见过绿蒿，叶片贴地铺成园形，孤单单的一个在路边的碎屑中，像一枚图章盖在大地上，宣告春天的到来。没发现草香的来源，但我相信那草一定存在，它不是以断裂让人闻到，是生长的旺盛自然溢出来的。

远远看去的柳树氤氲着绿意，近看枝上吐出了叶芽，虽然很小却是实实在在的绿，过不了几天就会绿成一团，天地间刮起浩荡的杨柳风。杨树原来的青白不见了，颜色深的有点黑，那是泛紫的穗子攒上了枝头，有好几条毛绒绒地挤在一起。松树一脱冬天的灰暗，是真正绿了起来，是嫩芽那样的有点黄的绿，让人想起生命的开始。那样的绿十分醒目，很远就能看见，即使被杨树遮挡，也能透出去，松树让绿成为春天最艳丽的颜色。松针肯定不是新长出来的，还是冬天挂在枝上的那一批，那时它们颜色过深，显得发灰显得旧，病了的样子，有气无力的样子，想必是在休眠，每天都在消耗着越来越少的积存。春天了，“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生长的力量在大地上流窜。“回忆和欲望参合在一起”，松树打开所有器官，让什么强有力地进入，将能量裹吸出来，一点一点运上枝头，叶子满血复活了。每棵松树都是一支巨大的绿色火炬，引领着万物走上解放的大道。

路过的水泡子已经变成了水鸟的天堂，先是听到它们的叫声，或者飞起时的振翅声，之后才看见它们的身影。长腿鹬的腿真长，比较起身体它的腿真的是太长了。或者反过来说：比较起长腿它的身体真的太小了，可是，身体再大一些，它那么细的腿是撑不住的。长腿鹬身披黑翅，又轻又慢地迈出长腿，头稍微低垂，它觅食的样子谨慎而小心。有一只站在一团蒲草上，不是观望，也不是休息，像在打量这团草，它是在筑巢吗？是该为生儿育女做准备了。野鸭子总好游动在光亮的水面上，随波逐流的样子，显得悠闲。它们有时七八只一群，有时两只，却很少有独自一人游逛的。离人还挺远就哗哗地飞起来，在水面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犁沟样的水纹，像冲锋舟刚刚驶过。而草鹭直到人离的很近了，才从草丛中飞起，好在是无声的，就像飘起来似的，但它的眼神是锋利的，那么近地看着你，更锋利的嘴随时用啄表达对你到来的不满。却身子一转飞走了，飞的缓慢，好像被一阵风不情愿的刮跑了。

田野里有了人影，地头上停着摩托车和轿车，拖拉机则在地里突突地奔跑着，但没带来人欢马叫的气氛，农活才刚刚开始。也有放荒的，一堆一堆的，规模不大，烟尘也没有漫天弥漫。放的谨慎，是还在控制中吗？每年这个时候已经放完了荒，开始翻地了。骑行来回128km的路上，远近都有放荒的，似乎不是偷偷摸摸进行的。细看才知道，是想放而放不了。几乎每块地里，不管旱田水田，洼处都积着水，细碎的秸秆泡在里面，只有岗地干爽。点燃一把火，火势迅速蔓延，火头冲天，带着叫声的放荒景象，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出现了。想想，今春还没有刮一场像样的风。“春分地皮干”不是说我们这边，要知道再有三天春分就过去一个月了，我们这是春风地皮干，几场春风下来，是什么都给你刮干，沾火就着。今年的春天，让人心里发慌。

柳树绿了

播种的季节到了

土地仍被残留的秸秆和茬子占据

冬天的大雪融化成春水之后

依然顽固地统治着世界

仪式那般的一把放荒的火

迟迟不能烧起

今年的春天

有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