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影子记者。
(2013-12-29 19:54:00)别了,影子记者。
有大佬把新浪娱乐形容为文字记者的黄埔军校,那么我算是新浪周末补习班里的一名借读生。每次看到新浪的大眼儿吉祥物,还会立刻想到:我也曾经拿着这个给电影人们合过影。
2013是浪荡的一年,职业生涯上的不顺,阴错阳差让我有时间和媒体圈的师友一起,继戛纳2012之后,再次以记者的身份在电影节打杂。以我这能力水平基本是去端茶递水的,哪儿有人招呼一声,我就乖乖地去哪儿。即便是打杂,这一年多也让我认识了不少人。
后来我在友网和友报上看到他们从新浪转载的我的文章,才知道媒体界关注电影节的同行比我想像的多。
第一次电影节经历是戛纳2012,我是报道团里的跟班;最后一次是罗马2013,全程只有我一个人,想端茶递水都找不着人。
第一次做专访是戛纳2012,《山之外》克里斯蒂安·蒙吉乌。采访地点位于戛纳最东边,从电影宫走过去需要20多分钟,几乎是参赛剧组下榻的最远的酒店。一路上视频记者植哥跟我说了很多采访注意事项,我因为慌神而完全没听进去。采访的时候我紧张得忘记控制小动作,晃动的右手不时地进入视频画面。当天晚上植哥说:“我当时真特么想把你丫这蹄子给剁了。”
戛纳2012让我初尝电影节的滋味。影展是个全新的世界,我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爱》让我泪流满面一整天,最中意的《神圣车行》最后颗粒无收,年叔带我逛电影市场,临走那天和年叔最后逛一遍克鲁瓦塞特大道……好多个瞬间已经难以回味当时的心态,只记得曾经发生了这些难忘的事。
柏林2013是一辈子的美好回忆。除夕夜,评审团主席王家卫请评审团、中国媒体和生意伙伴吃饭,我看见蒂姆·罗宾斯也在,于是和三个美女记者一起上前讨要合影,轮到我了,他先是瞪了我一眼,然后摆出很职业的笑容。那一瞬间我确实对他的印象负分了,后来我想也许男明星都更喜欢和美女合影,所以原谅了他。2月14日情人节很难忘,大清早看到了年度神作《和谐课程》,晚上聚众观赏柏林夜景。
本来新浪的老师对我的定位是专采外国人,但是戛纳2013第一个周六是魔鬼日程,我们的人马非常辛苦,上午陈坤刘嘉玲,下午刘德华郑秀文,同时还要采《天注定》,队员不够用。带队的主编陈老师对我说:你到时候跟我们一起采华语片。她可能是对我的能力不太放心,华语明星和外语电影比起来更不能有差池,但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没跟我明说,只是告诉我让我主采姜武、李梦和罗蓝山,她主采赵涛和王宝强。
采访姜武的时候,我俩并排坐在姜武对面。我心想曾经的中国第一纸媒的首席,十几年的资深电影记者,记者部大领导坐我旁边,我万一哪个问题问不好,丢脸丢大了,会被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我当时问得也确实很不好,陈老师也许是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我问完之后马上问了姜武一个和武侠情怀有关的问题,一下把采访质量提升上去。采访一结束,植哥就对我说:“刚才陈老师的问题很大气。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我这句话的意思。”我心想这还用琢磨吗,不就是想说我的问题都很小家子气吗。采访赵涛的时候,陈老师问完还照顾了我的情绪,礼貌性地问我“你还有问题要补充吗”。我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于是也报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说“没有了”。
同一天,凌晨2点钟采《盲探》首映,奔赴卢米埃尔红毯,冷风阵阵,植哥一边提了一下衣领一边问我:“当记者累吧?”我说:“有点。”植哥马上声音洪亮地说:“这点苦算什么!我当兵的时候比这苦多了!急行军一个礼拜,一人只能带一小瓶水,每次渴急了才敢抿一小口!这点苦算什么!”采完回驻地已经是凌晨4点,习惯性地在电脑前一坐定,就听陈老师一边回房间一边喊:“别写稿了啊!不许倒带子剪片子了!太晚了!不在乎抢这点时间!睡醒了再说!”
威尼斯燥热难耐蚊虫纷飞,让人心不静神不定,不过好在有陈老师大姐风范,继续传授采访经验,植哥继续手把手教我提问教我做人,所以这两星期特别幸福,白天的阳光比蜂毒,夜晚的清风比蜜甜。最后悔的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气头上对着植哥和友网两个哥们大吼了一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采完蔡明亮,还是和植哥一起往回走,他说:“你以前采访都是很生硬地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这次我感觉你自如多了。”
每次影展都以为这次会是最后一次,结果我一溜儿做到了罗马2013。一个人迎着东方既白走到电影宫,一个人排队进场,一个人在新闻中心和龟速WiFi作斗争,一个人望着漫天星光坐影展班车离开,一个人走进每天被服务员打扫得整洁一新的酒店房间……在罗马我真的感到孤独了。等到后半程友网的朋友来了,我和她们一起聊天做饭聚餐扫街,为的是哪怕找回一点点前几次影展的热闹劲儿。
看看7、8年前风尘仆仆来到电影节做报道的记者,如今都已是媒体圈或者电影业界的知名人物。我现在即使和当年的他们比起来,专业程度和稳重程度都差不少。
几年前中国影人来的少,电影节只是少数高端观众关注的玩意儿。现在观众关注度高一些了,只会在意有哪些他们认识的电影和明星参加影展。当年凭兴趣一边享受一边报道的记者越来越少,为了完成工作、合作任务和同行间的竞争的记者越来越多。来电影节的记者里有不少能力出众、喜欢电影又有新闻理想的人。但是任务多且重的情况下,谁都想多休息会儿。这是个永恒的矛盾。和几年前相比,连戛纳的保安拿金属检测器扫记者的动作都越来越不认真了。
但凡光鲜暴利的行业,职场人员组成结构都有类似特点:大量低收入高风险外围人员涌入一个只有少数人受益的组织。想要把电影做好,需要一定的技能、素质和机会。在娱乐这个大圈子里,这些必要的技能、素质和机会应该如何培养和获取?综合了纸媒和电视传播方式的新媒体,它的发展方向在何方?这恐怕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答得上来的问题。我这是杞人忧天,一个行业发展的大课题,轮不到我这种基层小职员操心。
在罗马2013采刘青云,他说做选择的时候往往是有些事你知道你应该去做,但是你不想做。古天乐说他总是选择不想做的事,往往是这样的事能给自己挑战,让自己提高。年轻人做电影记者最大的吸引力是外出参加电影节和探班,不仅借机在全球各地旅游,而且抢先看到全球影迷翘首期待的新片和平时看不到大银幕的老片。参加电影节逐渐成为吸毒一样的感觉,明明极度疲惫,理智上知道它对身体有害,仍然在生理上逐渐依赖不能自拔,那种甜蜜和兴奋看上去很美,其实都是幻觉。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不是我应该做的。成熟的人控制感情,不成熟的人被感情控制。
戛纳2012刚过半,我正处在极度兴奋中,只听年叔说:“每次电影节快结束,我写下最后一个‘王玉年/文’的时候我都很伤感。”结果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电影节就结束了,我已经返程了,之后两天我们已各奔东西。时隔一年多,罗马2013的最后一天晚上聚餐,和友网的编辑小卡聊起“伤感”这个话题,她说:“我在后方做编辑都会觉得伤感,所以每次电影节结束之后我都得歇一两天,调整一下情绪。”听到这番话,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劲儿伤感了。
罗马2013让我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好在罗马和金马重合,在国内是零关注,否则不知道要给新浪娱乐捅多大篓子。一个人做专访,现场没人查看视频拍摄质量了,而我完全意识不到要去把关这件事。看着几个G的视频文件立刻傻眼,费力找到压缩视频的方法,又发现上传网速实在太慢……
临别之际,和另一位参与了2012和2013两届戛纳的朋友陀螺谈起电影节,他说我们是很幸运的,这两年的戛纳从质量到话题性,都是几年间最好的。在戛纳小巷子里过马路迎面撞见洪尚秀,外出扫街路过林常树剧组聚餐,买菜归来看见张荣吉和老婆推着婴儿车压马路,在柏林凯悦大堂看见《天堂:希望》女主角一身学生装和姐妹淘聊天,在威尼斯偶遇柏林影后宝琳娜·加西亚像游客一样闲逛,在罗马影厅听到后排的詹姆斯·格雷抱怨酒店房间太冷……影展是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村庄。
电影节影子记者的经历不得不就此告一段落。在电影节看的第一部电影是韦斯·安德森《月升王国》,最后一部是陈木胜《扫毒》。感谢新浪,感谢迷影,感谢戛纳、柏林、威尼斯、罗马四个电影节,感谢博纳、泽东和西河星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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