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三道四11】赵括的真本领
   

　　谁都知道，赵括只会纸上谈兵，没有真本领，公元前260年，在秦赵长平之战中全军覆没，40万赵国将士被白起活埋，自己也把小命丢掉了。事见西汉司马迁的《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司马迁素以铁笔写春秋闻名，当然不会说假话，而且包括《辞源》、《辞海》等有关的所有辞书、工具书都言之凿凿：纸上谈兵的确实是赵括，所以大家都知道，都相信。
　　这一仗是在俺老家打的，俺属于古赵国的子民，这一点看来您不知道，但是俺自己知道，所以俺特别关心这个事。
　　俺奇怪的是，面对这个妇孺皆知的历史故事，谁也没有仔细想过这样一个常识性问题：纸，作为我国的“四大发明”之一，向来被认为是东汉宦官蔡伦的功劳，而生活在战国时期的赵括，无论如何不可能在纸上谈论兵法。如果赵括真的在纸上谈过兵法，那他必定是一位神仙，本领比神仙还神仙，谁敢说他没有真本领？
　　有人会说，考古发掘早已证明，“蔡伦发明造纸术”的论断已不成立，中国人使用纸的时间要比蔡伦早很多，说不定赵括正好就赶上了。但我说，考古发掘到目前只是发现了很多西汉纸张，绝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中国人使用纸的时间提前到了战国时期，可以肯定地说，战国时期没有纸。
　　有人还会说，既然西汉就有了纸，司马迁正好是西汉时期的人，或许是他在写《史记》的过程中“让赵括用了纸”，属于笔误。但我说，即使司马迁时期已经有人在用纸，但肯定尚未广泛使用，而且，大家之所以用纸，是因为它方便，而不是因为它金贵，纸必定起源于民间，属于下里巴人。司马迁当时处境虽然很糟糕，不能说是阳春白雪，但绝不是下里巴人。这就很明显了，司马迁没有用纸，而且恐怕也不知道有人在用纸，更不会让生活在战国时期的赵括去用纸，把历史写成小说。
　　我们不妨看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的记载：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后来）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佯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您看见了，司马迁只说赵括喜欢“言兵事”，既没有让他用纸，也没有让他纸上谈兵。显然，纸上谈兵这个成语不是战国时期的，也不是出自《史记》。
　　那么，难道“纸上谈兵”这个成语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纸上谈兵”的雏形大约出现在唐宋，正式作为成语最早出现在清代，但都是指书生用兵，跟赵括一点关系都没有。比如清代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第三十一回：“新近有个大挑知县上了一个条陈，其中有些话都是窒碍难行，毕竟书生之见，全是纸上谈兵。”清代曹雪芹在《红楼梦》里稍有发挥，但仍是在围绕着书生说事：“可见咱们天天是舍近求远，先有这样诗人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如果追溯到明朝去寻找，我们首先必须看看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它讲了赵括的事，但是绝没有纸上谈兵这个说法。清代大诗人钱谦益编写的《列朝诗集》中收录了明代诗人刘三吾的一首《湘南杂咏》：“遣使频年赴帝京，名为计事岂真情。鄂垣仅有湘南地，朝野犹夸纸上兵。诸镇一如唐末岁，孤忠谁是李长城？山河依旧天如水，愁听寒鸦日暮声。”这是一个孤例，而且只有“纸上兵”三个字，还不是成语。
　　把纸上谈兵与赵括扯在一起的最早记载，是现代著名语言学家、教育学家林汉达所著《上下五千年》，该书第40节的标题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这是评价赵括为纸上谈兵，没有真本领，这个评价是否正确暂且不提（比如当年明月在他的《明朝那些事儿》中发表了一个观点：《上下五千年》所写的明朝历史基本上全是胡扯，《明朝那些事儿》才是对的，真实的），但仅凭一个偶然的评价，显然不能说这个成语源自赵括。林先生没有错。
　　第一个犯错误的大概就是《现代汉语词典》，这是新中国第一部普通话词典，至今在中国语言界仍牢牢地把持着绝对的权威地位，它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写，编辑主任是名气如雷贯耳的大学问家、学术权威吕叔湘和丁声树。但正是这本权威词典明确把成语“纸上谈兵”的出处规定为长平之战，硬性栽给了赵括，他们的依据恐怕就是《上下五千年》中的那个并不能说明什么的标题。
　　俺老乡赵括真冤枉，比窦娥还冤，希望大家都来帮忙平反。
　　正所谓：
　　纸上谈兵何用纸。竹简、名木、丝织品多么豪华！
　　将门教子难为将。王侯、宰相、陶朱公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