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色相》
南宫神翳很喜欢认萍生。
喜欢到犯贱的地步。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认萍生长的好看,又有点性子。
南宫神翳摸索着认萍生的手,嘿嘿直乐。
认萍生伸着手,看着南宫神翳。
你知道你现在特像一流氓吗?
南宫神翳说,我不是像,我就是流氓。
认萍生摇摇头,把手抽回来,说我走了。
南宫神翳眼睁睁看着认萍生走到门口
然后出了一根蛊丝又把人拉回来,说别走啊,今晚睡这儿吧。
认萍生说我回去还有事。
南宫神翳说什么事啊明天再办,你今天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早点休息。
认萍生说睡在这儿我还休息得了吗?
南宫神翳拉着认萍生的手就把人往床上带,说能休息,这就休息。
认萍生叹了口气,说南宫神翳你真贱。
南宫神翳抬掌扫灭了蜡烛,放下重纱床帐说,可不就贱的嘛。
第二天清早,醒恶者来叫南宫神翳开会。
站门口敲了半天门。
说教主起来吧,众人都在厅里等着了。
教主,教主你听见没有啊?赶紧起来。
别让人都等急了。
南宫神翳挺费劲的睁开眼,说知道了。
醒恶者又敲了敲门,知道了就赶紧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南宫神翳说这就起,真是的,伺候的人呢?也没个人叫我一声。
醒恶者说你把人都支走了还怨人不叫你?
南宫神翳刚坐起来,倒把认萍生弄醒了。
认萍生皱着眉头睁开眼,不高兴了。
谁啊这是?大清早的叫丧呐!让不让人睡觉了?
醒恶者一听认萍生在里头登时就炸了。
好啊认萍生又是你,谁让你在教主寝殿里留宿的?
好歹你也是首座,犯规矩的事能少干点吗!
认萍生冷笑一声说你问问谁让我留宿的。
南宫神翳说行了行了,长老你先去吧,我这就来。
醒恶者又砰地一声砸了一下门,说快点!
然后就蹬蹬蹬地走远了。
南宫神翳起来穿衣服,认萍生不情不愿地趴在床上。
南宫神翳看看认萍生,说你跟他闹什么。
认萍生说谁闹啊,我好好睡个觉让谁闹起来的啊?
南宫神翳说横竖也得去开会,起就起了吧。
认萍生说我不想去,人多,也没什么可说的。
南宫神翳此时已穿戴整齐,闻言笑了笑。
不想去就算了,你睡吧,我一会儿回来。
说完,俯身在认萍生露出来的肩头上吻了一下。
认萍生没说话,拿丝被把身体卷了,翻了个身。
此时醒恶者在去大厅的路上碰上了来开会的寰宇奇藏。
醒恶者痛心疾首地说教主老毛病又犯了,早晚得坏事。
寰宇奇藏说是不是认萍生在教主那儿睡了?
醒恶者说这人怎么就不知道个好歹呢?
给他脸他还以为谁都惯着他是怎么着啊?
寰宇奇藏说那教主喜欢他,你有什么办法。
醒恶者拍着手恶狠狠的说,这人要犯了贱了谁都救不了!
说完气哼哼地甩下寰宇奇藏走了。
寰宇奇藏摇着扇子,原地站了一会儿。
又不是我让教主犯贱,你冲我来什么呀?
认萍生又睡了一会儿,醒的时候南宫神翳还没回来。
他起来穿好衣服,出门看了看。
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大厅开会。
他回到南宫神翳房中,写了张字条,接着信手凭空拈了个飞筒将字条放进去。
筒下装了火药,不会拆的人,打开的时候就连筒带信一起炸了,还算保险。
他打开南宫神翳房中的窗,将飞筒放了出去。
到底不是真来当首座的。
认萍生看着镜子里朱痕给弄的陌生的面容,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南宫神翳好这口,也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
其实只要够他把事情办完,就是好。
南宫神翳贪皮相,要皮相,那就给他皮相。
一人皮相换万人性命,怎么讲都不吃亏。
何况这皮相还是假的。
认萍生整理了穿戴和头发,推门而出。
既然醒了,那就去看看他们开会讲了什么。
还没到正厅,就遇到了几个侍卫。
认萍生问,说会开完了吗?
侍卫给他行礼,说已经结束了,教主还在里头。
认萍生点点头,知道了。
本想着去找南宫神翳问问,结果刚过了个转角,就见南宫神翳搂着芙蓉骨和天来眼聊的正欢。
认萍生没急着过去,站在原地,听他们说什么。
只听芙蓉骨说,中原近来动作频频,尤其是笏政那批人马,像是有谋而动。
天来眼说,教主,翳流之中怕是有人不干净了。
前些日子我截获了一个竹筒,可打开之时就自行引爆了。
南宫神翳说是么,可知道是从谁那儿发出去的?
天来眼说尚在查证。
南宫神翳问说这事除了你俩还有谁知道?
天来眼压低声音说了句话,听不清楚。
接着南宫神翳又说,那就先不要声张,查明再说。
认萍生听了一会儿,这才施施然从廊中转过去。
一见南宫神翳便笑了,教主倒是好兴致。
天来眼和芙蓉骨向认萍生行礼,问首座安。
认萍生看了看他们两个,说刚才你们说什么呢?
那两人看了看南宫神翳。
南宫神翳过来揽认萍生的肩膀,先陪了笑脸。
不是让你再房里等我吗?
认萍生笑笑,指着芙蓉骨和天来眼说,你们俩,走吧。
二人又行了礼,退下了。
认萍生隔开了南宫神翳的手,说少拿你碰过别人的脏手碰我。
南宫神翳又凑上来,说你生气了?
认萍生转头径自走了。
南宫神翳追上来说,萍生,你等等我。
认萍生又站住脚步,看着南宫神翳,没说话。
南宫神翳说,我碰别人,你不高兴。
认萍生说,没不高兴,芙蓉骨是生了张好脸的。
整个翳流里有个人样的都让你碰遍了,我不高兴得过来吗?
南宫神翳说你看,就是不高兴了。
认萍生说行吧,就算我不高兴了,又能怎么样?
南宫神翳笑了,说你怎样高兴,就怎样。
认萍生沉默了一会儿,颇正式地说,南宫神翳你真是个昏君。
南宫神翳拈起认萍生鬓角的一缕长发,放在鼻下嗅了嗅。
也看是为谁昏的。
回房之后,认萍生在南宫神翳的药台上拿了瓶药。
他轻轻转动着药瓶,看着南宫神翳。
真的随我高兴?
南宫神翳轻佻地点点头。
认萍生把瓶子抛给南宫神翳。
说那就把这个赏给他俩喝了吧,我听说,他们都还挺宝贝着那张脸的。
南宫神翳笑笑,说萍生啊,你可真毒。
认萍生看着南宫神翳的眼睛,你舍不得?
南宫神翳挥手叫来个侍卫,吩咐去把那二人请来。
认萍生说我可不想看这脏东西。
南宫神翳又从后面拥着他,你不看,怎么消气啊?
认萍生双眼看着前方雕着骷髅的棱窗,说我本来也没生气。
天来眼和芙蓉骨被南宫神翳灌了药。
毁了功体,也毁了肌骨,明明挺好看的人,就这么变得形容恐怖。
药是被灌的,二人开始宁死不肯喝。
南宫神翳便叫来了一群侍卫,掰开嘴,插了根竹管在喉中,硬是把药倒了下去。
认萍生自始至终在旁看着,眼神凉的触目惊心。
不说话,对那两人的哀嚎也没什么反应。
只默默喝着茶,看他们的脸一点点变得血肉模糊。
事后,南宫神翳让人把地上两滩不成人形的人抬出去。
认萍生依然在喝茶。
南宫神翳说你可高兴了?
认萍生慢慢伸出手,南宫神翳立刻覆上。
认萍生二指轻轻摩挲着南宫神翳的掌心说,真薄情。
南宫神翳说他们的脸,是你让毁的。
认萍生说我说你就听,我说让你死你死不死?
南宫神翳近了一步,反手握住认萍生的手。
死啊,只要是你说,我都听。
认萍生半晌无言,然后挥开南宫神翳的手。
南宫神翳,你真贱。
南宫神翳笑了笑,可不是贱嘛。
过了几月有余,芙蓉骨和天来眼逃了。
许是觉得翳流里奸佞当道,教主色令智昏
这日子没法过了。
南宫神翳坐在园子里,翻阅着早上四阁进上的蛊方以及初试结果。
认萍生在不远处喂蛊。
廊中亭下焚着软香,本是挺好的味道。
却与蛊虫所发出的异味混合,嗅着有些不伦不类。
这时过来个侍卫,在南宫神翳跟前跪下,说没找到背叛者。
南宫神翳说找不到就接着找,我就不信他们两个能跑多远。
找到了带回来,要是带不回来,就地了结了吧。
侍卫领了命,退下了。
认萍生合上蛊箱过来,问怎么了。
南宫神翳扔下手里的簿子,拉着认萍生的手说,那两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认萍生笑笑说,没叫他们往没人的地方找找么?
那二人,变成那个样子,哪能在人前现眼。
南宫神翳得寸进尺地把认萍生往自己身边拉,高兴的不知廉耻。
萍生啊,你就是看他二人好看,怕我变心么。
认萍生这次真是打心里乐了。
你要是非这么想,那就这么是吧。
南宫神翳突然话风一转,说这几日长老他们倒是对你有点微词。
认萍生说他们对我那还叫微词吗?只要你一闭眼他们就能来扒了我的皮。
南宫神翳说,有我呢。
认萍生皮笑肉不笑,谢教主抬爱。
南宫神翳说我不爱你又要爱谁呢。
南宫神翳笑的甚是痴迷。
拉着认萍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认萍生随他拉着,觉得自己也快变态了。
南宫神翳又说,可是萍生,万一哪天你也跑了怎么办?
认萍生说我现在就想跑。
南宫神翳说,萍生啊,算算自你到来,杀了多少人。
认萍生说怎敢在教主面前班门弄斧。
南宫神翳说五伦因你而灭,芙蓉骨与天来眼也是因你所叛。
你折我这么多手下,总得补给我点什么。
认萍生看着南宫神翳,说想干什么你就直说。
南宫神翳挥挥手,不远处过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子。
走到亭中跪下,一人捧着一个乌木雕花的托盘。
其中一个放着墨针、墨粉和刮刀。
另一个放着一张樱纸,上面绘了些图样。
认萍生一见就明了了,教主这是把我当罪人了啊。
南宫神翳牵着认萍生的手放在自己心窝处。
我的萍生啊,我怎么舍得当你是罪人。
我怕的是有朝一日你也离开了翳流,我总要凭个什么去认你。
认萍生没说话。
不就是表忠心么,表就是了。
南宫神翳就是爱搞这些虚的。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实的。
南宫神翳又说,这些纹样,你自己选个吧。
认萍生拎起那张樱纸看了看。
指着上面最大的一个纹样,这个吧。
南宫神翳笑着挑起认萍生的头发,在他侧颈部吻了吻。
刺哪儿?不如就……
认萍生隔开南宫神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最终指尖停留在左眼下方的部位,说就这儿吧。
南宫神翳一愣,问说刺在脸上?
认萍生冷笑一声,既然你要看,那我当然得刺个显眼的地方让你每天都好好看。
刺的隐秘了,将来别再让你认不出来。
南宫神翳伸手覆在认萍生脸上,指尖流连在他左眼下方。
想好了?真刺了可洗不去,万一日后你离开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印记。
认萍生说你不是怕我走吗?
南宫神翳难得老实地点点头,怕。
认萍生说那就刺吧。
南宫神翳叫那两个女子放下东西走了。
他拿起墨针,在认萍生脸上舔了一下。
我给你刺。
黥面的感觉很微妙。
针尖埋入皮肤的那一刻其实并不怎么痛。
墨粉在肤下匀散之后,才会有种渗透肌骨的阵痛。
顺着血肉,一路痛到心尖儿跟着发颤。
久了却又隐隐滋生了一股受虐似的期待感。
整个一下午,南宫神翳什么都没干,光给认萍生黥面了。
快傍晚的时候,黥纹一整个刺了上去。
南宫神翳拿着刮刀轻轻刮去认萍生脸上的血迹和残留的墨粉。
我的萍生啊,我爱死你了。
对谁都狠,对谁都毒,你真是坏透了。
认萍生拿着镜子看了看,没说话。
要是开口,多半又要骂南宫神翳犯贱了。
南宫神翳问说,疼吗?
认萍生放下镜子,抬头看了看南宫神翳,突然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南宫神翳被抽的吐了颗牙,又歪着身子倚在栏杆上笑。
认萍生问,疼吗?
南宫神翳拉着认萍生的手擦了自己嘴边被打出来的血。
疼,不过我高兴。
认萍生笑了笑,我也高兴。
从那之后,认萍生脸上多了块黥纹。
也不遮一遮,就那么大大咧咧地露在外面。
好像多光彩似的。
不过其实本来也挺好看。
醒恶者拧着张老脸,拉着寰宇奇藏,恨的直拍手。
你说这人怎么就不知道要脸呢?
受刑的东西还那么明目张胆,生怕人不知道啊!
寰宇奇藏看着气急败坏的醒恶者,半天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醒恶者说谁喜欢你!有病啊?
寰宇奇藏说那你天天跑我这来骂什么啊?
醒恶者伸手指着寰宇奇藏的鼻子,说找你说几句话就是喜欢你了?
你也不要个脸了,翳流早晚要毁在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人身上!
说完扭头就走了。
寰宇奇藏莫名其妙,喃喃说到底谁有病啊……
背叛这种事,很容易被察觉,只是不容易被相信。
一旦相信了,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
认萍生觉得,南宫神翳只是贱,但到底不是傻。
贱的人只是不爱相信,傻的人连察觉都察觉不了。
这天南宫神翳不知道从哪弄来两个同心结。
硬塞给认萍生一个,让他系在腰带上。
自己系了另一个。
南宫神翳岁数也不算小了,可还真挺喜欢这些小东西的。
往腰间系绳结的时候还颇为专注。
就好像系两根丝线就真能同了心似的。
认萍生问是哪儿弄来的。
南宫神翳说今天去茧之道,看见一对试蛊的夫妻。
甚恩爱,抱在一起吞了蛊虫,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觉得也是怪感人,于是就取了他们佩戴的同心结,咱俩一人一个。
认萍生凉薄地笑了笑,没说话。
南宫神翳说,你不喜欢?
认萍生说,教主从死人身上拿东西给我,我当然喜欢,喜欢死了。
南宫神翳说你戴的那个没死。
认萍生疑问地看着南宫神翳。
南宫神翳说,我看他们有情,就喂了他们生死蛊。
丈夫当场死了,往后的寿命都给了妻子。
认萍生说,好,赞,漂亮。你很闲是吗?
南宫神翳说,不能都死,都死了,谁还记得感情啊。
留一个活着的,女的活多久,就能记着男的多久。
说着他眨眨眼看着认萍生,萍生,你看,死的我戴,活的给你。
认萍生说你指望着你死了之后我记得你?
南宫神翳颇真诚地说,当然,你得记着,才不枉我对你这么好。
认萍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一阵嘈杂喧闹。
侍官敲门,通报说查到了两个中原卧底,让南宫神翳去处理。
南宫神翳听了,似乎是颇有些意味地看了看认萍生。
认萍生专注地整理着腰间那枚同心结,似是没听到。
南宫神翳说,你先去,我这就来。
听侍官走远了,认萍生才抬起头来,说走吧?
南宫神翳说,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认萍生说我好歹是首座,这种事怎么能缺席。
说完站起来便率先走了。
到了议事厅,四阁圣者和醒恶者都在。
中间跪着两个蓬头垢面的人,就是抓到的卧底了。
应该是受过刑,给折腾的奄奄一息。
南宫神翳坐上正座,认萍生坐在他旁边。
那二人一见南宫神翳来了,大喊教主冤枉。
抬头的功夫,认萍生倒是认出了是谁。
还真不冤枉,都是忠烈府上的食客,比他稍晚了一点进翳流。
好像是给分在寰宇奇藏手下。
旁边的人奉上在二人房中搜出的笏政的书信,人脏并在。
南宫神翳看过书信,又递给认萍生。
认萍生看了看书信,只是通传了些日常。
好在没提到自己。
不过人是高低留不住了。
这时南宫神翳问认萍生怎么办。
认萍生抬眼看了看那二人。
二人也看着他,眼神中颇有些求助的味道。
认萍生把信纸扔回给南宫神翳。
接着淡淡说,什么怎么办,按规矩办。
翳流的规矩,背叛者,通敌者,都是要活剐的。
碰上行刑者手段不好,剐到一半人就死了,那是命好。
命不好的,得活活挨到最后一刀才能断气。
南宫神翳挥挥手。
没听见吗?首座都说了,等什么,行刑吧。
话落,上来几个侍卫拖着那二人往外走。
那二人不死心地大喊冤枉,更是喊着首座饶命。
认萍生倒是不怕他们把自己咬出来。
好歹是忠烈王府出来的汉子,这点儿血性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喊,是真想求他救命
还是单纯的最后想把戏做足点。
可惜了。
认萍生盯着那两人出神。
南宫神翳却突然在二人被拖出门的一刻喊了句且慢。
认萍生闭了闭眼,知道要坏事了。
南宫神翳看了看认萍生,说要不然再审审?
认萍生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口中拿出两枚丹药递给身旁的侍官。
不用审了,喂了药再剐,再有什么也该说了。
南宫神翳似乎很满意认萍生的反应。
那药是前些日子南宫神翳要认萍生制了准备留给天来眼和芙蓉骨的。
没想到提前派上了用场。
药的作用就是能保人七七四十九日之内,断骨烂肉都死不了。
给被凌迟的人吃上,再怎么剐,神智都清楚。
然后被剐的只剩一副空架子,也得生不如死地挨过四十九天。
认萍生又说,你二人要是咬死了不说,那就挨到头再死。
要是半道说了,我满意了,兴许我还能赏你们个痛快。
那二人恨恨地叫道,认萍生,你不得好死。
认萍生叹了口气,说谢你吉言。
行刑的时候,南宫神翳居然起了兴致,拉认萍生去看。
还颇有情调地让人在刑房里设了桌椅,端来瓜果茶水。
那二人叫的石破天惊,南宫神翳倒饶有趣味。
认萍生看的目光呆滞。
只能呆着,不能走心。
一旦走心了,那就要麻烦了。
但再不走心,等地上铺开了一地肠子肚子腰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吐了。
他扶着椅子的扶手吐的酣畅淋漓。
恨不得连自己的心肝脾肺一起吐出来算了。
南宫神翳玩够了,叫人抬着认萍生回房。
认萍生迷迷糊糊间想,好像有很久没回过自己的寝殿了。
认萍生再睁开眼,果然是躺在南宫神翳的床上。
南宫神翳见他醒了,说吃点东西吧,你睡了一天。
说着递过来一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汤,颜色暗红,还有一股隐隐的血气。
认萍生端着碗,问这是什么。
南宫神翳说是那两人的心脏,心尖取血熬的汤底。
认萍生问人呢?
南宫神翳答,死了。
然后又补了一句,看你觉得怪恶心的,便叫人取了蛊之后杀了。
认萍生笑笑,端起碗来连汤带料喝了个干净。
喝完把碗恶狠狠地朝南宫神翳砸过去,说现在你相信了?
南宫神翳偏头躲开,但还是被碎在窗上弹回来的瓷片刮了脸。
我相信什么?
认萍生冷笑,装?
南宫神翳坐在床边,一手摸着认萍生的脸。
萍生啊,其实翳流里,一刀断喉是最痛快的。
认萍生捏着南宫神翳的下巴将他拉进自己,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说。
那你准备怎么罚我?
南宫神翳舔着认萍生嘴角留下的暗红的汤汁,说我不杀你,也不罚你。
认萍生说,那要是将来有一天我要杀你呢?
南宫神翳解开了认萍生衣裳的第一颗扣子。
你会杀我?还是你想杀我?
认萍生微微仰起脖子,方便南宫神翳的动作。
保不准以后我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南宫神翳把头埋进认萍生的肩窝,不轻不重地咬着他的皮肉说。
那就让我死在牡丹花下吧。
最后一颗扣子解开,认萍生的衣裳从纱帐中抛了出来。
南宫神翳拉了锦被把两人从头到脚蒙住。
一片黑暗中,认萍生只听到一句话。
如果你真要杀我,就一刀断首别留后患。
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又过了月余,叛徒的事似乎已经平息了下来。
后来又在那两个被处死的人房中找到了几枚竹筒。
虽然是认萍生趁着没人自己放进去的。
但也堵上了悠悠人口,没人再说什么。
认萍生突发奇想,在南宫神翳的园子里种了些牡丹。
不过翳流这地方,哪怕是土地也是寸寸带毒的。
牡丹的长势并不好。
认萍生得埋蛊供养着,才勉强栽出了几个耷耷拉拉的花苞。
也不知道开起来能不能好看。
南宫神翳见认萍生喜欢,说要动内力把花催开。
认萍生摇摇头说别催别催,不到日子。
不到日子开的花,不好看。
说着认萍生站起来,问南宫神翳怎么没去议事厅。
南宫神翳笑笑,说今天的会取消了。
认萍生没说话,转身去喂蛊。
南宫神翳跟在认萍生后面,随手拨了拨蛊箱里旺活的蛊虫。
下个月十二,四阁圣者和几个护法要去中原。
认萍生嗯了一声。
南宫神翳说你不想跟着一起么?我记得你家是中原的。
认萍生说你去么?
南宫神翳说我去了,教中谁管事?
认萍生说那我也不去,不爱跟那些人一道。
南宫神翳搂着认萍生的腰说,我能当你是放不下我么?
认萍生笑笑,随他搂着。
南宫神翳,你能别这么就地犯贱吗?
南宫神翳咬着认萍生的耳朵,说你不喜欢?
认萍生叹口气,说就和我不喜欢你就不贱了似的。
南宫神翳不说话了,只是笑。
认萍生喂完了蛊,又去处理了一些杂事。
然后趁着南宫神翳被醒恶者叫走发牢骚的功夫,给笏政传了张字条。
认萍生坐在廊下,看着远方的天空。
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有些事本就是来了结的。
空巢的翳流,绝好的机会。
潜藏多年,为的就是这最后惊天的一鸣。
可偏偏总有些旁的无关紧要的事,白白惹人膈应。
膈应到连想都推脱着,逼着自己想到底,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归结起来,都是贱的。
次月十二,白天热热闹闹送走了去中原的四阁圣者。
也送走了翳流的部分兵力。
认萍生倒是出奇的冷静。
也没什么可不安的。
事成了,那就天下太平。
事不成,南宫神翳能怎么折腾他,他多半也都想到了。
想不到的,那就揣着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这种心思。
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傍晚,认萍生难得有心。
赶走了膳房的厨子,亲自给南宫神翳准备了道加了料的药膳。
膳是好膳,还没起锅就香气扑鼻。
料也是好料,认萍生喂了这么多年蛊,也不过就喂成了这一只。
端去给南宫神翳,路过园子的时候。
认萍生发现他栽的牡丹都开了。
果然不怎么好看,稀稀拉拉的。
这怎么能送终呢?
于是认萍生催了道内力,花绽了满园。
又假又艳,却还挺像那么回事。
和南宫神翳挺像的。
不过认萍生事后想起来,倒不知道自己之前辛苦栽培是为什么了。
吃饭的时候南宫神翳毫无怀疑地把那盅药膳喝下去了。
喝完还说好喝。
催命的东西,能不好喝吗?
认萍生说,喝完了去园子里转转吧。
南宫神翳说怎么?今天才十二,没有满月看。
认萍生说我把园里的牡丹催开了。
南宫神翳笑笑说之前不是还不让催吗?
认萍生说不养了,开完了看过了就算了。
这地方本来也养不活,白费力气。
南宫神翳拉了认萍生的手,说那就去看吧。
二人来到园中,一切照常。
园中的侍卫都是明白事儿的。
见教主和首座来了,各自退避。
说起来园子里的回廊是认萍生叫人修的。
修好之后南宫神翳倒很喜欢。
南宫神翳倚着廊柱坐下,非拉着认萍生坐他怀里。
认萍生这天出奇的柔顺,几乎是没说他几句,就坐了。
南宫神翳的手脚照样不干净。
隔着衣服把能吃到的豆腐吃了个遍。
认萍生看着园中的牡丹,一时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南宫神翳问,萍生,那个同心结你戴着吗?
认萍生说戴着呢。
南宫神翳说怪了,以往我送你的那些佩饰你都不肯戴,怎么就这个天天挂在身上。
认萍生说这个比那些恶俗的玩意儿好看多了。
南宫神翳说那就戴着吧,别摘下来了。
认萍生问,你的那个呢?
南宫神翳答的倒坦然,丢了。
认萍生没说话,给南宫神翳泡了壶茶。
南宫神翳没喝,只嗅了嗅,放下杯子说。
萍生,我有点儿不舒服。
认萍生说是么,怎么了?
南宫神翳笑了笑,说我可能被人下蛊了。
认萍生不说话了。
南宫神翳揽过认萍生的肩膀。
你说,我要不要把四阁圣者叫回来?
应该还没走远。
认萍生突然笑了,说来得及叫回来么?
南宫神翳的目光忽而越过认萍生,落在他后面不远处。
认萍生不意外地听到了身后一阵嘈杂。
接着一个侍卫喘着大气,跑过来扯着嗓子通报。
教主,首座,不好了,忠烈王府和中原的人攻进来了。
不等南宫神翳说话,认萍生挥挥手说,知道了,你先去应着,我和教主这就来。
南宫神翳看着认萍生,说想不到我居然输了。
认萍生站起来说,人都打进来了,还不去应战?
南宫神翳也站起来,却是轻佻地在认萍生嘴唇上吻了一下。
萍生,你啊,到底就是一株养不活的牡丹。
认萍生笑了笑,说那也让你风流了这么多年。
南宫神翳未等迈步,先吐了口血。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扶着栏杆说,我还以为我能赢的。
认萍生负手站着,淡淡地说你的注下错了。
南宫神翳说注没错,错就错在这是注空心的。
我以为你多少能动点儿心思,却想不到你根本没心。
认萍生问,你既然早就怀疑了,晚上那碗汤为什么还喝。
你可别告诉我,因为是我做的。
南宫神翳笑了笑,说我倒还真想这么告诉你。
不过你太聪明了,翳流呆了几年,下蛊的手段也真是了得。
一口进去,等觉出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认萍生说教主赞谬了。
南宫神翳试着运功,没成功。
被蛊毒封了经脉,就算是他,一时半刻也解不开。
认萍生说,其实我想了这天无数遍。
可真临到眼前了,不知道怎么的又想再往后延几天了。
南宫神翳说我该高兴?
认萍生叹了口气说,大概吧。
接着认萍生搂着南宫神翳的肩膀凑上去。
南宫神翳以为他要吻过来。
眨眼的功夫,碰到的不是嘴唇,是刀刃。
认萍生的匕首捅进南宫神翳的心脏。
然后直接用刀把南宫神翳钉在廊柱上。
认萍生说,不觉得痛吧,蛊毒有麻痹作用。
南宫神翳没说话。
认萍生又说,你当日说,要是我杀你,就让你死在牡丹下做个风流鬼。
你看,我做到了。
而且还给了你个痛快,连痛都没有。
所以,我对你还是挺好的。
南宫神翳说,你怎么有脸说这个啊?
认萍生说我怎么没脸。
你干过什么事你自己知道。
你都不嫌没脸,我还有什么顾忌的。
南宫神翳握住认萍生捅刀的手,咧嘴笑了。
萍生,你真是连骨头都毒烂了。
认萍生一手握刀,另一手又发了一掌,说哪里哪里,比不上你。
南宫神翳受掌吐了口血,他抬起头来直着认萍生。
我对你这么好,你当真就一点动容都没有?
认萍生冷笑说,我从没觉得你对我好过。
时时,事事,都是煎熬。
南宫神翳慢慢变了脸,盯着认萍生,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认萍生,你就是个没心的壳子,养不熟的狗。
认萍生把刀拔出来,南宫神翳的身体一个趔趄往地上倒去。
认萍生一把扶住南宫神翳,吻了上去。
南宫神翳没躲,也没力气躲。
认萍生给了缠绵一吻,然后齿关使力。
将南宫神翳的一截舌头咬了下来,狠狠吮了一大口血。
认萍生扔了刀,吐了口中的残舌。
明知道不熟,你还养着,南宫神翳你真贱。
这些年你给我下了多少料你有数。
你可看好了,还我一口血解毒,没亏你什么。
南宫神翳自心头开始发凉,凉遍通体。
认萍生,你且看着,早晚有一天你将不得好死。
认萍生笑笑,倾了身体,贴在南宫神翳耳侧说。
认萍生?他本来就没得好死。
南宫神翳的身体倒了下去。
认萍生在他尸身旁边站着。
什么叫好死?
被一段绳结拴着,活活锥心而死的,
哪能算得上是好死。
……
慕少艾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外头已是月上中天。
他靠在床头,双眼发直。
阿九蹦蹦跳跳地进来,问少艾你怎么了?
慕少艾看了看阿九,说没事,做了个梦。
阿九说你真没事吗?你看你满脸都是汗。
慕少艾取过床头的黄竹烟袋说,人老了还不行我半夜盗点汗吗?诶我火折子呢……
阿九说火折子在厨房呢,你别抽了。
慕少艾说你真是长大了,大的都不知道谁大了,去给我拿过来。
阿九说要不我去叫羽叔叔来给你拉个胡琴吧。
慕少艾摇摇头说你别叫他。
他那胡琴其实拉的不怎么样,荒腔野调的都是些什么呀。
阿九看着慕少艾说,这话我要是告诉他,他得揍你。
慕少艾说你就非得告诉他吗?你到底向着他还是向着我啊?
阿九说谁给我买糖吃我向着谁。
慕少艾说我也不知道谁养你这么大了。
又坐了一会儿,慕少艾和阿九说你赶紧回去睡吧。
阿九还是有点儿担心,说要不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慕少艾挥挥手说,大半夜的你想药死我啊?
阿九说就和我乐意管你似的!
慕少艾又捏捏阿九的脸,说真没事。
阿九说要不我和你一起睡吧。
慕少艾往床里头靠了靠,掀开被子一角说,也行,上来吧。
阿九爬上床,往慕少艾怀里拱,说少艾你是不是真的哪儿不舒服了。
慕少艾摸摸阿九毛茸茸的脑袋,说也不是不舒服,就是心口有点儿疼。
阿九说你没事心口疼什么,我都没疼呢。
慕少艾笑了笑,轻轻拍着阿九入睡。
等阿九睡了,慕少艾才翻了个身,叹气似的说了句。
这不是贱的嘛……
—《色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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