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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自行车

(2023-05-05 21:3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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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春季号

牟进军
有人说,用过的东西,够30年就成老物件了,具有收藏价值。
今春,我那栋老旧楼房易主了。搬家时,面对落满灰尘的三辆自行车,妻子建议:“放家净占地方还碍眼,干脆卖掉或送人吧。”我说:“其它两辆怎么处置都行,但那辆‘大国防’要车随人走!”见我意坚决,妻子即使不大情愿,也没再言语。
如果说,30年的物品值得收藏,那这辆超60载车龄的“大国防”,就更弥足珍贵了。作为三代人的交通工具,其历经的风雨和蕴涵的往事,身为主要见证人和传承人,我是不会轻易撒手的。
那辆贴着“全村第一”标签的自行车,是上世纪50年代末,父亲凭手艺赚下100多元钱,在没经母亲同意的情况下购买的。为此,母亲曾嗔怪:“你爹就爱显摆(方言:出风头),家里管有多少钱也不够他败治(方言:糟蹋)的。”
记忆中,耳背口拙的父亲不仅爱显摆,更是逞能的范儿,尤其有了那辆自行车之后。父亲尽管先天左耳背,可心灵手巧似乎又弥补了生理上的缺陷,他看什么学什么,学什么通什么——犁耙耕种、编筐窝篓、石瓦木铁、修钟开锁……无所不能,“半聋子手艺人”当时在东庄西疃几乎无人不晓。父亲乐善好施、有求必应,小有名气后,又常常被外村人请去“学雷锋”,那辆自行车自然派上了用场。这还不算,父亲骑车外出,每次回来只要不带货物,后座和横梁上准有熟人搭便车。村里年轻人看他好说话,隔三岔五就来借车练手或急用,磕磕碰碰时有发生,维修费却是父亲掏腰包。母亲说:“自从有了那辆自行车,家里不但没挣到钱,反而还倒贴了不少。轮胎、车前叉、脚蹬子、传动链、刹车件等换了一茬又一茬,连配备的打气筒,也成了半个村子的共用品,皮活塞难隔俩月就换一次。”不仅如此,那辆自行车,还为全村立下一“功”。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父亲听村民议论:“从没吃到海鱼”。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清晨,父亲骑上那辆自行车,独自抄近路往烟台海边赶。80多公里山路走了半头晌,等找到鱼市已是正午,怀揣35元钱的父亲不敢问津“大货”,只划拉些小黄花、扒皮狼(马面鱼)、鲅鱼总计170多斤,然后装满自带的车筐,吃了几口母亲准备的菜粑粑,就急火火地往回赶。由于载重大加上逆风,到家已是掌灯时分,父亲顾不得一路劳顿,就在中心街吆喝着给每家每户分鱼,尽管鱼已不够新鲜,但大多村民第一次免费吃到海鱼还是蛮高兴的,父亲也用那辆自行车了却了一桩心愿。
那辆自行车,不仅载过父亲助人的“乐”,也载过他与生命赛跑的“苦”。有一年,大队抽父亲去采石场打荒料(方言:未加工成型的石头),体壮又肯卖力的他,干啥都想出人其右,别人錾子一天两换新,他则要换三四次。一天傍晚,临休工时,父亲仍干得起劲,不留神錾子顶端被锤毛的一小块铁片不翼而飞。回家洗刷时,父亲始觉小肚皮一丝火辣的疼,掀开衣服发现有处小伤口渗着血,他用家里常备的墨鱼骨粉撒上去,便早早躺下了。半夜里,父亲肚子隐隐作疼,而且一直到天亮都没消停。早饭后,预感病情严重的父亲,忍疼骑上那辆自行车直奔20公里外的栖霞桃村医院,经问询和拍片诊断,医生惊讶道:“太可怕了!一块锋利的小金属差点就穿透肠子,再晚会儿来可就麻烦大了!这么重的伤,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骑车来,遭大罪且不说,没出啥意外真是万幸啊!”经过紧急手术,那块小铁片被顺利取出来。包扎好伤口,父亲在医院苦捱了一宿,翌日一早就悄悄溜之大吉。一路上,他边骑边歇,冒出的虚汗把衣服都浸透了。家人看到那块用手绢包着、沾着丝丝血迹的小铁片,再看看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的父亲,心里都是酸酸的,母亲流着泪对孩子们说:“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二虎头(方言:做事鲁莽)的爹,干活就和谁跟他抢似的不要命,这真要有个三长两短……”
那辆自行车,为父亲手术争取了时间,也常为邻居和家人提供诸多便利。上世纪60年代,村里代步工具只有骡马拉的大板车,村民有个急病,若是赤脚医生治不了,只能去公社医院,这时候父亲和那辆自行车就成了“香饽饽”,“免费车夫”也就这么在村里传了开来。母亲曾调侃:“你爹那辆自行车佮伙(方言:结交)的人老鼻子啦,要是评学雷锋先进,他一定会得个高票。”有年暑假的一天下午,读小学三年级的我去山里挖野菜,闲暇时和小伙伴在一口田井边玩,因年少无知,就把一种类似青蛙、腹部呈黑红斑点、当地人俗称“旺旺狗”的小动物,抓出来戏耍,还差点扒皮烧着吃。结果晚上我右手掌开始瘙痒,擦醋和盐水不管用,看村医也束手无策。待到半夜手掌心又凸起个大水泡,父亲一看不好,把我抱上自行车就火速往公社医院赶去。医生诊断后,用手术刀把水泡连皮削掉,然后,涂上药、包上纱布才打发我们回了家。
那辆自行车,是父亲的“荣耀”,也是家中的依靠。我兄妹四人都是这辆“教练车”的受益者。我学车第一步是溜腿,第二步是“插裆骑”,第三步是“大梁骑”,第四步才凭渐长的身高踏上正规的“上座骑”。学溜腿时,大人担心摔跤,往往要在车后座绑上根木棍,一旦车翻了好有个支撑。我胆大性急,没等溜腿熟练,便急于求成。一次,在无大人监护情况下,自己从村南公路坡顶往下溜,由于不会使用手、脚制动,车子越溜越快,加上临近坡底积沙较厚,我本能地向左急打方向,车子旋即侧倾,多亏后座上的木棍别在桥桩上,才躲过了随车坠桥这一大劫。
待我屁股够上自行车皮座时,正好考入本乡驻地一所寄宿制初中读三年级,学校离家约10公里,每周来回必经的一道山梁子,耗时要半个点。顺下大陡坡时,那种拉风快感,连同长进的车技成了留在岁月深处的美好记忆。第二年,我又考到离家近40公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只能每月回家一趟。那辆自行车,除了代步,还担负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每次返校都要自带母亲磨好的50斤玉米面,以供一日三餐的“窝窝头”。那个年代,经济拮据、物资匮乏,路上随处可见步行者,受父亲乐于助人影响,我上下学只要车后座空着,每次遇到步行的同学或是熟人,都会热情招呼他们上车。一次放学回家,半路遇上本村一位驼了背、步履蹒跚的王奶奶,扶她上车后,我只得缓速前行。当车子从大路拐入村前那条沙土小路时,车轮不小心陷入沙窝,车身也随之向右倾倒,可怜的王奶奶后背着地翻了个滚,我赶忙放下车,一个劲地道歉。可没等我前去搀扶,王奶奶已自行爬起,只见她拉长个脸,一声不吭地悻悻而去。我怔在原地,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尽管这件好事没做完美,但丝毫未影响我骑车助人的连续性。读高中时,有8位外地同学在班里复读,由于家校遥远且交通不便,他们回家的频次更低,有时客车在距校7公里外的另一处站点停,我们这些班干部,便争先恐后地驱车去接送他们。30年后同学见面会上,有位外地同学跟我说:“老牟,我永远不忘那天下午你顶风冒雪骑车去车站接我的情景,来,今天就让我敬一杯酒以表谢意吧!”
高中毕业我当了三年兵,复员后被分配在离家近40公里的一家国企上班,那辆自行车依然为我所用,婚后住进城里,上下班仍需靠它去丈量这10多公里沙土路。再后来,我考到县城机关上班,那辆自行车继续为我“效劳”。等儿子上幼儿园,我又在车大梁装上简易“宝宝椅”,天天忙碌地负责接送。
那辆自行车,在父亲名下时,都是他一手维修。转到我手,维修的“接力棒”也没旁落,换零件、正车圈、补轮胎……我信手拈来,小棚没地方我就把车子扛到楼上客厅里修,而且从未影响第二天正常使用。
上世纪末,家里有了私家车,那辆自行车便“黯然失色”,偶尔充充气赶出来,去海边、公园遛遛弯,心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有朋友跟我开玩笑:“你喜欢自行车,现在啥新款没有?骑这么个老古董真影响市容,快卖废品得啦。”我说:“这辆车是父辈传下来的,多少钱也卖不得呀!”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30多年了,去世那天下午,他跟我回忆了自己一生的得失过往,当提到曾令他引以为豪的那辆自行车时,精气神和语气一下子提了起来:“那辆自行车零部件不知在我手里换了多少遍,但大架、车把、车座、支腿、钢圈结结实实,不得不承认那时的产品质量有多较硬……你爹没大本事,又没攒下钱,结婚就把咱家唯一值钱的自行车送你吧。”
父亲说的没错,我结婚时流行的“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正逐渐被电视、冰箱、洗衣机所替代,但不管怎么说自行车的历史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之后,随着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围绕自行车和其它交通工具的革新,已然地覆天翻——新款眼花缭乱,新品日新月异,无人驾驶也频频亮相……老款自行车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
作为普通的老物件,我觉得那辆自行车,不在其年代多久远,也不在其价值有多大,只要存储“正能量”,只要蕴含“故事汇”,只要烙下“时代印”,就不失其收藏的意义。
那辆自行车见证了新中国成立后,工业制造的进步与文明,也见证了像父亲一样的中国农民,其刻在骨子里的淳朴、善良、勤俭、刚强和大爱……这,值得后人永远去接续传承和发扬光大!

作者简介:
牟进军,山东省作协会员,烟台市散文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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