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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们的婚事

(2023-01-16 19: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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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冬季号

于建勇
“咔、咔、咔”,“咔、咔、咔”……这是旱烟锅敲打土炕沿的声音。
少年时的后半夜,朦胧中时常听到睡在东间炕上的父母,趴在炕上抽旱烟。我知道,父母抽的是“愁烟”,为了哥哥们的婚事。
上世纪70年代的农村,穷。大集体的日子,一年干到头,仅能得个温饱,经济收入好的生产队年底撒“决算”时多少能往家领点钱,而我们那样的穷队,年底向外倒找钱是常有的事。过怕了穷日子的姑娘们找婆家时,只要提到我们村,都忙不迭摇头。那时候我们村400多口人,竟有70多个讨不上媳妇的光棍,要是哪家小伙娶上了媳妇,简直像老辈子中了举一样风光。
我姊妹六个,上面是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那时大哥已经快30岁了,二哥、三哥也都到了娶妻的年龄,尽管他们个个身强力壮、为人憨厚,可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跳进我们家这个“火坑”。眼看着三个成年的儿子整天晃来晃去的成不了家,父母心急如焚,夜不成寐。每每见了熟人,总是故意把话题扯到哥哥们身上,求人帮着给说媒。但空口白话的,人家无非是当面应承,过后没人真的给张罗。偶尔有人给提个亲,姑娘家一听是我们村,再一听我们家的情况,就没了下文。因此,随着哥哥们年龄越来越大,婚事也越来越难。
“要不咱也去找找张婆?”那一年麦收前,母亲试探着问父亲。父母都知道,张婆给人做媒,吃的拿的不算,做成了是要收一个猪头外加10块钱的。四邻村她给做成的媒不少,可都知这人心贪,许多条件差的人家不敢引她上门。父亲犹豫半晌,无奈地说:“试试吧。”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去了张婆家。早饭时,兴冲冲地回来了,说张婆今上午就要过来看看。母亲急忙开始收拾家,并让三个哥哥换上虽打着补丁但比较干净的衣服。傍晌午时,父亲把张婆领进了我们家,母亲用仅有的一点白面擀了面条,又忍痛杀了一只当年养的小公鸡来招待张婆。饭菜上桌后,张婆并不客气,先是喝酒吃鸡,眼见吃光了盘里肉比较多的鸡块后,她熟练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剔了剔牙,然后开始吃面条,两碗面条很快下肚,她打个饱嗝放下了碗。临走时,见地上放着哥哥刚刨回家的一捆葱,她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一样指着葱说:啧啧,到底是勤快人家,你看这葱长得!父亲见状,赶紧知趣地把这捆葱递到来她手里。她接了葱提高了声音对父亲说:“大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太死心眼了,就凭你这家门,这几个棒小伙子,早就该请我来了。我手里的好闺女成把抓,你就等着听喜信吧!”几句话说的我父母心花怒放,忙不迭赔笑、点头。
果然,没过多少日子,张婆那边来信了,说考虑到我大哥年龄过杠了,她在本公社的马家沟村给端量了一个姑娘,姑娘虽然背有点驼,但什么活不耽误干,人也不丑,约定在十九日赶集时双方看看人,父母及哥哥自然是高兴。十九这天一早,母亲从邻居家借来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让大哥换上,带上早就给姑娘准备好的见面礼:两块小手绢,一斤糖块。然后一路叮咛着带大哥相亲去了。
中午时,母亲和哥哥满面春风地回来了,说亲相得挺顺利,姑娘家的人一眼相中了哥哥,已经约好十天后姑娘家的人按照我们当地的规矩到我家“看看家”,具体的“看家”要求等张婆来告知。而这时的哥哥根本没有挑选的资本,自然也同意这门亲事。那几天,父母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脸上洋溢着仿佛儿媳已经上了门似的笑容。
很快,张婆又登门了,她是来告知对方“看家”要求的。说“看家”时姑娘家姑姑、姨姨们要来六个人,包括姑娘以及张婆共八个人,每人要备一个礼包,包内一斤糖块,一盒香烟,另外给姑娘60元钱、两块做衣服的高价布料。父母满口答应,并留张婆吃饭。张婆坐在炕头上,屁股都没动,看样子本来就没有要走的意思。无奈,母亲赶紧悄悄去邻居家借面,又擀了面条。饭饱酒足后,张婆满意地下了炕,扭动着肥大的屁股来到院里,转身对我父母说:在那边我是费了不少口舌的,说咱是正经过日子的实诚人家,看家的东西和钱不能多要,这不?闺女家要这些要求不高是吧?父母忙点头回答:不高!不高!
我们小孩盼年似的数着天数,终于等到了姑娘“看家”的日子。这天早晨,我们全家人都忙活起来,父亲去了村头迎客,哥哥们挑水的挑水,扫院的扫院,母亲和姐姐则忙着洗鱼备菜,就连我们家的大黄狗好像也知道今天要来客,破例没有在街门旁撒尿。早饭后队里社员开始上工的时候,张婆带着姑娘家的人进了我们家。其实我们的家境一目了然,一家八口住着闯关东回来后盖的三间低矮的小瓦房,连个院墙都没有,房子也已经破旧,赶上雨天屋里还漏雨。姑娘的姑姑、姨姨们进了我家后,一个个暗递眼色,直皱眉头,在地上转来转去就不脱鞋上炕。在张婆的巧舌撮合以及父母殷勤挽留下,她们才不太情愿地上了炕,开始喝茶吃桃酥。父母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赶紧开始做饭。吃过饭后,姑娘的“观察团”们以及张婆到了我家院子一角,悄悄嘀咕着什么,样子想在商量“看家”的结果。最后,她们都换上笑脸进屋与父母拉了一阵呱,之后就带着礼包走了。至此,父母才算彻底放心,因为“观察团”总算认可了这门亲事。
接下来父母又开始为定亲的事担心了。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相亲、看家都是次要的,亲事能不能定,关键要看定亲时女方提出些什么要求。果然,父母的担心很快应验了。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张婆来了,带来了姑娘家定亲的要求:一是100元钱、六件衣服的布料、两铺两盖被褥;二是结婚后马上分家,不和我们搅合在一起,分家不认“饥荒”(不承担债务);三是要三间大瓦房。这三个条件对于父母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他们知道,姑娘家提的条件并不过分,可对于我们的家境来说,却实在难以应诺。父亲一直低头抽着闷烟,母亲则央求张婆回去给说和一下,看能不能等姑娘过了门再盖房子,张婆则说她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对方不能再让步。直到点灯的时候,双方也没谈拢,张婆甩着脸子走了,头也不回。那晚,我们全家人都没吃饭,家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次日,张婆送回了看家我们给姑娘的60元钱两块布料。看着放在炕上的钱和两块布料,母亲忍不住抽泣起来,那带着绝望的抽泣声,我至今记得。
经过这事之后,父母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烟锅敲打炕沿的声音也依然在天天的后半夜里响起。
转眼到了秋后,有天吃晚饭时,父亲突然宣布了一个决定:明年开春盖房子。父亲的决定让全家人都吃了一惊。要知道,盖房子对于当时的我们家来说,简直是一个超出现实的奢望。以至于当有的街坊听说我们家要盖房子时,都暗自撇嘴:梦话吧!可父亲显然是早有谋划,说:盖房子地皮大队给,石头、泥沙我们自己备,劳力家里有,到时候邻居也有帮工的,买砖瓦木料加上石灰不用1000块钱,我们现在攒了400多块钱,圈里的猪年底卖了,能见七八十块,再想法借借就够了。父亲的话一下子让全家人振奋起来,之后,一早一晚哥哥们便跟着父亲上山打石头,用独轮小推车往家备泥沙,有月亮的晚上都干到半夜,忙了整整一个冬季,终于备齐了材料,填平了房基。第二年天刚转暖,我们家便动工盖房子了。父亲找来了木匠做房架,干过瓦匠活的他则自己垒墙,邻居们也有来帮工的,哥哥姐姐包括我也拼命帮着干活,忙活了一个多月,我们家的三间大瓦房竟然盖成了!家里有了新房子,也就意味着哥哥们找媳妇有了“硬件”,那些日子,父亲经常看着新房子抽烟,脸上挂着不多见的欣慰。
有了新房子以后,父亲的心里显然多了几分底气。遇到熟人依然是求人帮哥哥们说媳妇,并且最后总是不无自豪地加上一句:房子是现成的。可实际上,三间瓦房并没有让哥哥们顺利地找到媳妇。直到房子盖好第二年的秋天,才有一个远房的姑姑做媒,说她有个自家侄女,在她多次说和下,愿意嫁到我家,只是因为大哥年龄已经“过杠”,这闺女想嫁的人是二哥,并且要求过门后就分家,不认“饥荒”。父母自然是高兴得很,千恩万谢地接待了那个姑姑。接下来就是张罗着“看家”“定亲”。到临近春节的时候,我们家用三间瓦房以及几乎所有的财力把二嫂娶进了我家。此时,父母的心中终于有了些许做公公婆婆的自豪感,他们觉得在街坊邻居面前,总算是“拔上了一口气”。
然而,父母的自豪感很快就被现实撞击得粉碎。因为我们家的日子依然没有起色,二哥结婚后,父母每每求得亲朋给大哥做媒,人家一听大哥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都摇头叹息说:这个年龄了,不好叨叨!父亲便迅速降低条件说:有招养老女婿或者离婚的也行啊。“慢慢打听吧!”人们常以敷衍结束与父亲的交流。这样时间一久,大哥的婚事再也无人问津。紧随其后的是三哥的婚事也成了难题。在一个个漫漫的长夜里,父母依然是抽着他们的“愁烟”。然而,当年那样的穷日子,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夜夜忧愁而改变。
直到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后,我们家的日子才随着改革的浪潮逐步富裕起来。粮食,有了。钱,也有了。加之于当时的物价并不高,1983年,我们家一下子盖起了6间新瓦房,还买了当时全村第二台电视机。在之后的几年间,大哥、三哥、我和弟弟也都相继成了家。从那时起,我们再也没有听到父母用烟锅敲打炕沿的声音。记得那次我们照全家福时,看着儿孙满堂的热闹场面,父亲激动地说:虽然你们有的结婚晚点,可总算都成家了,当初做梦也没想到咱们家能有今天!而看着父母过早白了的头发以及苍老的面容,我在心里说:一切都不怨您们,您们已经尽力了。作为儿女,一辈子也无法报答您的大恩。
如今,父母都已过世,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我总是泪水盈眶。

作者简介:
于建勇,海阳《林麓文学》编委,现供职于海阳市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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