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分八寨”与“八方共域”

《水浒传》小说第七十一回在描写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之后，有一篇言语，单道梁山泊的好处。这一篇赋，不同的版本内容不同，主要有两种。

据中国文联出版社1954年出版的《水浒全传》郑校本注释：“‘山分八寨’一篇四六，全传本、芥子园本作‘八方共域……’”这是说，《水浒全传》郑校本作为底本的天都外臣序‘施耐庵集撰、罗贯中编次’的《忠义水浒传》一百回本用的是“山分八寨篇”，而全传本、芥子园本用的是“八方共域篇”。

其内容分别如下：

山分八寨篇：山分八寨，旗列五方。交情浑似股肱，义气真同骨肉。断金亭上，高悬石绿之碑；忠义堂前，特扁金书之额。总兵主将，山东豪杰宋公明；协赞军权，河北英雄卢俊义。施谋运计，吴加亮号智多星；唤雨呼风，入云龙是公孙胜。五虎将英雄猛烈，八骠骑悍勇当先。马步将军，弓箭枪刀遮路；水军将校，艨艟战舰相连。八寨军兵，守护山头港泊；四方酒肆，招邀远路来宾。掌管钱粮，廉干李应柴进；总驰飞报，太保神行戴宗。飞符走檄，萧让是圣手书生；定赏行刑，裴宣为铁面孔目。神算须还蒋敬，造船原有孟康。金大坚置印信兵符，通臂猿造衣袍铠甲。皇甫端专攻医兽，安道全惟务救人。打军器须是汤隆，造炮石全凭凌振。修缉房舍，李云善布碧瓦朱甍；屠宰猪羊，曹正惯习挑筋剔骨。宋清安排筵宴，朱富酝造香醪。陶宗旺筑补城垣，郁保四护持旌节。人人戮力，个个同心。休言啸聚山林，真可图王伯业。列两副仗义疏财金字障，竖一面替天行道杏黄旗。

八方共域篇：八方共域，异姓一家。天地显罡煞之精，人境合杰灵之美。千里面朝夕相见，一寸心死生可同。相貌言语（一作“语言”），南北东西虽各别；心情肝胆，忠诚信义并无差。其人则有帝子神孙，富豪将吏，并三教九流，乃至猎户渔人，屠儿刽子，都一般儿哥弟称呼，不分贵贱；且又同胞手足，捉对夫妻，与叔侄郎舅，以及跟随主仆，争斗冤仇，皆一样的酒筵欢乐，无问亲疏。或精灵，或粗卤，或村扑，或风流，何尝相碍，果然认（一作识）性同居；或笔舌，或刀枪，或奔驰，或偷骗，各有偏长，真是随才器使。可恨的是假文墨，没奈何着一个圣手书生，聊存风雅；最恼的是大头巾，幸喜得先杀却白衣秀士，洗尽酸悭。地方四五百里，英雄一百八人。昔时常说江湖上闻名，似古楼钟声声传播；今日始知星辰中列姓，如念珠子个个连牵。在晁盖唯恐托胆称王，归天及早，唯宋江肯呼群保义，把寨为头。休言啸聚山林，早愿瞻依廊庙。

这一段文字紧接着“梁山泊英雄排座次”，这应该是梁山好汉的江湖宣言。然而这两篇赋文内容不同，各有侧重。“山分八寨”这一篇，主要说梁山人物的特点与分工，偏重于说人言事，强调“仗义疏财和替天行道”；“八方共域”这一篇，主要说梁山聚义的理念与情怀，兼顾说理道情，明确提出“在晁盖唯恐托胆称王，归天及早，唯宋江肯呼群保义，把寨为头。休言啸聚山林，早愿瞻依廊庙”。

如果说“山分八寨”这一篇还有点“图王霸业”的意思，那么“八方共域”这一篇，则明确表示，“早愿瞻依廊庙”，强调忠君爱国了。

中国文联出版社1954年出版的《水浒全传》郑校本和2014年7月出版的百回本《水浒传》皆用“山分八寨”这一篇，梦逝乘风电子书百回本《水浒传》亦用“山分八寨”这一篇。

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百二十回本（两册）用“八方共域”这一篇，中华书局2009年出版的百二十回本（两册），岳麓书社2010年出版的百二十回本（两册），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年6月出版的百二十回本亦皆用“八方共域”这一篇。

金批本这两篇皆无。

据王利器语先生介绍，郑校本《水浒全传》“是以今日所能看到最早的天都外臣序‘施耐庵集撰、罗贯中编次’的《忠义水浒传》一百回本为底本，加入杨定见续本的‘王庆’‘田虎’二传二十回，合成一百二十回故事”的。

这部书采用“山分八寨”这一篇，源自天都外臣序的《忠义水浒传》。据明朝沈德符《野获编》卷五记载：“武定侯郭勋，在世宗朝好文，多艺，能计数。今新安所刻《水浒传》善本，即其家所传，前有汪太函序，托名天都外臣者。”（参见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5月出版的《<</span>水浒传>资料汇编》，朱一玄刘毓忱编）

综上所述，我们是否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水浒传》小说撰写的过程中，“山分八寨篇”的出现要早于“八方共域篇”。

这种情况说明了《水浒传》小说描写中，梁山好汉由“盗侠”到“义侠”，再到“官侠”的发展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