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是个蛮乐观的人,《水仙们》的宣传文案上,有爱的编辑给我冠上“永远的梦想家”的称号。
我其实也算个蛮勇敢的人,梦想像是赌博,我豪气地下了全部身家。
生活条件渐渐好了,好多人一夜之间觉得,自己非得找个梦想来追求不可,可是梦想不是隔壁家老张,进进出出小区大门,总有一回电梯上碰见他。
有人说,我的梦想就是工资翻一番,或是学会游泳,我只能说,那叫人生目标,知足常乐,讲的就是这种。我待会儿要说的,是一群在艺术的路上跌爬滚打的“傻子”。
几年前《水仙们》第三次加印的时候,为了庆祝,我买了一盆养在家中,水仙这种植物真的又美又香,我爱不释手。不幸的是,当晚我就过敏了。
先是浑身痒,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浑身上下水肿犹如一只水母,紧接着呼吸困难,又流鼻涕又咳嗽,命不该绝,吃了药之后我就好了,从那以后再不敢近距离接触水仙花。
有时候造化弄人,但也给了我一个警示。
近几天有学生,或学生家长向我咨询艺考,是不是真的低分也能上重点大学。
我竟无言以对。
也有一群像我一样,曾经对美术有种狂热的学生,告诉我,他或她长大了想要当一个赵无极或陈逸飞先生那样的大师。
我鼓励过他们,可是却不知,会不会把他们引到一个未知的未来中去。
对于因为成绩差,抱着要借艺考的船考重点的人,我建议能不学艺术,还是不学了。
画室生活辛苦,但不是说不能忍受的,而是不能长期忍受的,因为对人的精神真的是一种摧残。
多数孩子从四、五岁就开始学基础美术,有条件的上了美院附中,没条件的都是“野路子”,在大小各种画室学习。
我是野路子。
我开始算晚的,小学四年级开始画,断断续续到高二,高二离家外出,正式进画室,住的是画室危房。
俗话说,三天不练手生,所以画室集训的精华就是练!练!练!画!画!画!有天我在连续画画十几个小时后,发现都看不清自己手的颜色了,上面有早上的水粉,下午的素描铅灰以及晚上的速写碳铅灰,我的手犹如青铜像一样,没有一点人皮肤的颜色。
并且,食指得了腱鞘炎,那时候我真想把手剁了。
画好考试时的一幅画,不算赢,文化课分数也要过线,有的名校,文化课分数过线了,单科英语或者数学不过线,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我们画室算不错的了,但还是有人考了九年,都没考上心仪的美院,年轻的人熬得头发都白了。
从高三上学期的冬天开始,会有不少学生离开画室,到全国的美院附近准备考试,考到第二学期的三四月份,这期间的所有人就跟难民一样,哪里有考点,哪里就漫长一个队伍。
证书下来后代表你通过专业课考试了,而没有收到证书的,文化课也不必上了,因为提前下了“死刑”。
即使考上了,大学期间的费用,以及出国的费用也不是普通家庭能负担的起的。
我记得,大学时老师嫌我一张纸两面都用,当堂呵斥的事情都还历历在目。
印象挺深的是,考上大学后,文化课生把教科书都撕了称解放了,我们考上了也扔画板调色盘,但扔了还会捡回来,因为大学还要用,一只狼毫笔够一顿饭钱了。
《水仙们》只是一本小说,而且是一个少年还未对世界产生清楚认识时候的小说。大师一百年里能有一个吗?
我打算重写艺术生,因为如果我不写,这个群体的底层恐怕永远不为人了解。
我也不是在推翻自己,推翻曾经的《水仙们》,推翻十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做梦少年,相反,过去的自己让我感动,你问我现在学会了什么,我学会了“小心翼翼”。
我们越来越像自己曾经看不上的人,只有偶尔夜晚做梦,梦到过去那一腔单纯的热情,醒来仍旧朝九晚五,毕竟我们,都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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