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风格之解析沉郁(一)
(2010-11-06 08:3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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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诗的写作技巧 |
沉郁一词,从字面上解释,它有二个意思。一是沉闷忧郁,如心绪沉郁、沉郁的脸色;二是深沉蕴藉,而这点就比较偏向于诗的风格中的说法。从风格上说,它侧重于低沉郁积,是指其作品思想内容的博大精深,题材的严肃,感情的深沉、深挚。它不是浮光掠影的观察、走马观花的感受,而是思力的大海、感情的深厚,感慨郁积,深思情虑。
在风格论方面,清代的诗评家陈廷焯,对沉郁的论述很多,算是公认的精辟吧!他写的《白雨斋词话》一书,通体都强调沉郁。他说:“作词之法,首贵沉郁,沉则不浮,郁则不薄。”又说:“诗之高境,亦在沉郁” 。可见,不论是作诗还是填词,都以沉郁为贵。他眼中的沉郁就是“意在笔先,神余言外”。它要“若隐若见,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匪独体格之高,亦见性情之厚”,这对我们是有启发的。我们说的沉郁就是指情感的深厚、浓郁、忧愤。所谓沉,是就情感的深沉而言;所谓郁,是就情感的浓郁、忧愤而言。他还说:“不患不能沉,患在不能郁。不郁则不深,不深则不厚”。反过来说,郁则能深,深则能厚。可见,深厚是沉郁的根本。
以这种风格的成就而言,文学史上以杜甫为祖宗。其诗歌成就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感情强烈地打动了读者的心弦。尽管其蕴含着一种厚积的感情力量,欲喷薄而出,但其儒家涵养所形成的仁者之心与中和处事的心态,却极力压抑这种喷薄而出的感情,以致其情感缓急回环,跌宕起伏,极为沉郁。
当然这种风格的形成,也与他所处的动乱的时代分不开的。他是一位系念国家安危和生民疾苦的诗人,个人的坎坷遭遇,一有感触,则悲慨满怀。他有一种深沉的忧思,无论是写生民疾苦、怀友思乡,还是写自己的穷愁潦倒,感情都是深沉阔大的。个人的悲痛变成了对于百姓苦难的深沉忧思,留下了无穷韵味。且看其《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这首诗表达的正表达了当时诗人的潦倒窘迫与家国之忧。
先看前四句连续的景物描写,凄厉的猿啼、盘旋的江鸟、强劲的秋风中纷纷飘落的树叶、风急浪涌苍茫无际的江水,展示出了一个萧索凄冷荒远苍茫的秋天景象,营造出了一个凄清悲凉的伤感气氛,更给主人公的出场搭建了一个平台。这样让一个“百年多病”“万里悲秋”的孤苦老人姗姗地走了出来:滞留异乡、漂泊流落万里之远的诗人,内心是多么的感伤;年事已高,身体衰败,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孤独登高望秋兴叹的形象,不能不让我们联想到两千多年前那个形容枯槁、衣衫蓝缕、行吟于泽畔的屈子(个人插语:也是这个人,实则将沉郁风格影响给了后人,其《离骚》便是代表作之一)。而“艰难”不仅仅是其一人的艰难,更是国家与百姓共同承担着的磨难。这里的“苦”字看似夫子自道,却也似百姓在诉说。“恨”却表明了诗人无力匡救国家危难的遗憾。诗人因为忧己伤时而双鬓飞霜,愁苦不堪而无力排解,甚至穷途潦倒到了连喝上一杯“浊酒”的条件都没有了,可见其何其窘迫,忧伤如何复加。毫无疑问“沉郁”是十二分的到底了。
由此可以看出,沉郁这种风格需要有深厚的内容,激越的感情。内容不深厚,就浅露,感情不激越,就和缓,那就不能构成沉郁的风格。沉郁所要求的深厚,该有自己的特色。首先,深厚其实蕴藉是互为关联的。,只有深厚到家了,沉郁也才会到家。在这里也可以看到比兴“含蓄不露”的影子,它有效地将深厚与郁积团结在了一起。但沉郁以深厚为根本,在表现时往往不施淡墨,而用浓墨。它的特征是淋漓痛快,笔饱墨酣。
其次,只有扎根于生活的最底层,才能根深蓄郁。而且这里的沉郁要比含蓄所谓的“深邃幽绝,妙不可测”还要精深。它把充沛的情感隐藏在心灵深处,让它九曲回肠,尽情旋转,而从不恣意宣泄、倾泻无余。如他的“三吏”、“三别”、《兵车行》、《北征》、《羌村三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诗,无不激荡着忧民忧国的深情。
第三,沉郁喜欢与悲慨、愤疾结伴,而不愿同诙谐、滑稽为邻(是故本人也不便谐语此篇)。
第四,沉郁所形成的深厚,绝非从天而降,而是作家气力并用的结果。如辛弃疾词就有“气魄极雄大,意境却极沉郁”之气色。其《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亦极沉郁顿挫之致,起处“更能消”三字,便是从千回万转后倒折出来,真是有力如虎。但这种气力必须用得恰到好处才行。滥用气力,则必露而不藏,而不能沉郁。
由此也可以看出:沉郁侧重的是情感的浑厚、浓郁、忧愤、蕴藉。“沉则不浮,郁则不薄。”杜甫之诗就因其浓郁之极至,加上无以复加的忧愁,构成了这种风格。而且这种忧愁是个人、国家、民族、人民的,具有丰富的情感层次,使其沉郁获得深厚的情感和崇高的价值。
沉郁给人的感觉是沉着蕴藉,出语谋篇的曲折、变化的多端、转换穿插的波澜壮阔以及韵律变化等。而这些停顿转折,就是顿挫。沉郁,是感情的悲慨壮大深厚;顿挫,是感情表达的波浪起伏、反复低回。
所谓顿挫,从字面上看,就是指语意的停顿挫折(间歇、转折)。它仿佛是音乐上的休止符,表面上休止了,实际上没有休止,而是韵味的延续与深化。它是间歇转折之际,从容渲染色彩的浓淡,涂抹情感的层次,并为寄托沉郁之情提供一个适合的空间与时间;它是作家的情绪的回旋纡折与缱绻自如。它往往突现在起承转合处,将情感千回百折,徐疾相间节奏,抑扬抗音调坠,跌宕有致旋律。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念奴娇·书东流村壁》,张孝祥的《六州歌头》、《念奴娇》“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等等,均顿挫有致,脍炙人口。
因此沉郁和顿挫是有机结合、不可分割的,二者相得益彰。沉郁凭借顿挫,顿挫服从沉郁。作者要善于运用反复、重叠、对比、衬托等手段,使沉郁之情巧妙地寓于跌宕有致、徐疾相间的顿挫中,则沉郁顿挫即昭昭然而显示在人们眼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中,前两句客观地描绘了贫富的对立,后两句主观地叙述了贫富的对立。由客观转入主观时,其中的间歇转折,蕴蓄着多少忧愤之情?所以,沉郁顿挫不仅是形式问题,也是内容问题。它是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中所集中体现出来的一种情调、风采、氛围和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