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林:我们还需要“艺术”吗?
(2013-08-06 16: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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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需要“艺术”吗徐子林艺术消费的生态结构当代艺术文化 |
分类: 圈里圈外 |
---兼谈中国艺术生产及艺术消费的生态结构
文/徐子林
当代艺术的生产和消费,必然和社会的生态结构、经济发展有着密切关联。而我们此时所处的当下,恰是一个危机四伏,现状不稳定,未来不确定的微妙时刻。也许,我们正面临一个特殊时代的拐点----一个可能是最坏而绝不会是最好的时代----即将来临!
当代艺术在中国的发展,我认为在2008年发生了重要转折。我曾在艺术国际网上发布了一个短文《当代艺术的阵亡及“后当代艺术”的开启》①,文中的观点即使今天重读,我认为意义仍然重大。
但是吊诡的是2008年以后,中国的经济并没有像西方各国一样,深陷金融海啸的泥潭,而是一枝独秀。于是,一些国粹派人士开始鼓吹经济发展的“中国模式”。然而2013年以后,我们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合理的经济方式(如果滥发纸币、疯狂印钞、土地经济也算是一种方式)。
备注:就在笔者写作的当日(6月24日),堪称中国金融市场的黑色星期一,当日股市开盘即一路狂泻,股指跌破2000,银行股和地产股遭受重创。这场由光大银行对兴业银行的同业拆借资本金(60亿人民币),到期无力偿还的事件,并没有让央行像以往一样先行垫付。而是在今天发出一纸公告,态度强硬地要求银行业自行修复危机……这也许可以被视为中国新政治集团面对国内经济创伤时的新思维:不再遮遮掩掩!但是,即使未来几天央行做出任何的转变,都已经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中国开始深陷金融危机的泥潭,而且看不到未来(至少在现有的体制中,永远无法解决根本性矛盾),因为危机和灾难绝不会因为掩盖而自动消失,只会因为错失良机而加重病情。当然,我们也不惜通过经济触底而导致中国体制进行真正的、彻底的改变。即使,这仅仅是个幼稚的幻想。
当然,在今天的中国,我们可以把所有问题、矛盾的根源----最终都指向体制。然而,改变体制的困境却并不能依赖体制本身,至少,需要汇聚来自各个行业的危机---最终形成摧枯拉朽的强大力量。
一、当沟通方式发生根本性改变的时候,艺术行业会有什么变化?
更为关键的是,在全球经济处于一片迷茫的时候(2008年以来的金融海啸,让西方多个经济体触底而不反弹,徘徊在反复挣扎的过程中),人类的沟通方式出现了本质地改变:自媒体从博客时代转向微博时代(2010年4月新浪微博开始公测)。这是革命性的突破,特别是在中国,这完全超越了沟通工具的范畴,而是标志着自由舆论的根据地的诞生(即使仍处于随时被删除、禁言、屏蔽等严格监控中)。毋庸置疑的是,微博的诞生是对集权政治(媒体控制、言论不自由等)的一次破冰……
微博在进攻、瓦解、撕咬集权政治的同时,也让当代艺术自身受到“伤害和挑战”。首先是当代艺术的批判性开始逐渐失效,特别是那些庸俗社会学的肤浅作品在微博面前显得非常可笑。微博的快捷性、直接性和转播性迫使当代艺术家的思考必须向更深层次推进,而不能仅仅停留在事物的表层(在2013年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平行展中,诸多肤浅的社会批判性作品在微博传播的同时,被碎化、消解乃至被迫走向了负面);
其次是旧艺术生态(江湖化)的瓦解与重构。微博在社会各行各业中,都不同程度地扮演着“正义”的力量,对社会阴暗和灰色部分给予无情的揭露。艺术行业也同样接受着微博地拷问,比如艺术品拍卖中的虚假炒作问题;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的虚假镀金问题;各种评奖、展览的制度问题……都遭到了无情的质疑,很多昔日高高在上的权威人士,在微博面前变得灰头土脸,甚至名誉扫地。
最后,微博也催生艺术界新力量、新传播方式的诞生。微博让艺术界的各路人马在网络中狭路相逢、短兵相接。微博也不断爆发网络群殴、口水战乃至策展人约架等新话题。许多艺术界人士并不能适应这一新媒体的思维方式,特别是很多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佬,在微博的快速倾覆下,逐渐被众人淡忘。
在中国特殊政治语境中,微博的诞生是划时代的,它对中国现有社会结构的变革起到关键作用。
然而,新媒体的革命仍在继续。社交媒体“微信”(2011年1月微信诞生)、“陌陌”(2011年12月陌陌诞生)再次横空出世,“微信”、“陌陌”成为更隐秘的圈层文化的聚集、交流方式……
如果说“微博”是广场时代的社交媒体,那么“微信”和“陌陌”则是网络社交中的“萤火虫”。这些孤立“萤火虫”会因为相邻的位置、共同的喜好、共同相识的中间人……而相识,且同构一个圈层并形成新的社交圈。这种圈层化的社交圈有几个现实感:其一是现实性,随时可能在现实生活中见面;其二是真实性,彼此交流的信息必须真实(有彼此共识的人,可显示具体的位置);其三是即时性,随时、随地可以通过文字、语音、随手拍来交流彼此正在发生的事情;其四是草根化,崇高感被淡化,网络语言和各式屌丝化的“表情”,弱化了权威感和神秘感;最后是暧昧化,在这种网络化的社交媒体中,每时每刻都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气息,而正是这种暧昧的气息,提升了社交媒体的粘着度
在“微博”时代,现实人格和网络人格是可以分裂存在的。而在“微信”和“陌陌”时代,现实人格和网络人格必须合二为一。所以,在“新”网络时代,艺术家需要全方位的修炼自己的学识、涵养,全方位的塑造个人魅力。甚至可以说,在“新”网络时代,人与人之间构成一种互博和肉搏的竞合关系。
二、艺术生产和艺术消费
经济发展、交流方式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的当下,艺术当然也不会无动于衷,从2006年中国艺术市场火爆开始,甚至一个分不清油画还是水彩画的普通大众也在奢谈“艺术史逻辑”的收藏理念。而一些大学教授也积极参与到所谓新艺术家的海选及包装的业务中,比如 “青年艺术100”,宣称有成功艺术家的经验(曾梵志曾作为评委参与),艺术史的挑选眼界(央美艺术史教授赵力任总监),其余的当然就是市场中的吹拉弹唱等各路人马……可是我们看到的结果是什么:一堆唯美的俗气商品画!
那么我们需要反思,是艺术史没有逻辑?还是他们没有执业操守……?
实际上,艺术史必然存在逻辑,只是这个逻辑只会存在于已经成为艺术史的艺术事件中,而对于未来艺术的判断,并没有必然的逻辑,这些华丽的对未来的设想,不过是基于某种经验的推理和预测,而艺术史的上下文关系在此时是完全失效的。
如果艺术的未来竟然是可以被推论出来的,那么艺术将是一件多么无趣的工作啊!
我们在“艺术”中到底“消费”了什么?
回到市场中,一个为艺术花了大把钞票的人,到底消费了艺术中的什么?
“消费”艺术有三种形式:赞助、收藏和投资。艺术家最喜欢的是赞助,因为不需要结果,结束了就彻底结束了。可是多数消费者并不热衷赞助艺术,特别是中国人更不愿意参与艺术赞助,因为赞助意味着没有现实利益和收获。收藏是大家都容易接受的,只要自己喜欢就可以收藏,“喜欢”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所以看起来就没了标准。在很多人眼里,收藏就是忽悠,所以狂吹滥侃的人在收藏行业特别多,他们奉行的原则是侃倒一个算一个!
艺术投资则是需要重点来谈的,因为国内艺术市场中的买家大都是为赚钱而来,只为赚钱而做的事情就是纯粹的投资。理性的投资需要具备几个条件,其一是盈利的模式;其二是风险控制;其三是退出机制。而这三个核心的要点,中国艺术市场都无法给出,所以国内的艺术投资基本乱的是一地鸡毛。艺术基金经理的表情都很神秘:做了的不能讲,讲了的不能做!
伴随着新一轮金融危机的爆发(我认为2013年6月24日,中国开始全面爆发金融危机),众多的投资热钱快速逃离中国,同时也逃离中国的艺术品市场。从某种程度上,中国的艺术品市场会和八十年代中后期的日本艺术市场相似,当时日本是日本画被热炒最终价格跌到心酸。而中国则是在传统字画上,尤其是在世的传统书画家的作品,价格也会跌到不忍目睹。因为传统书画是中国独有的单一市场,在危机来临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个“消防通道”可以成为安全的退出机制,所以结果很不乐观。
而金融危机带来的机遇,却是当代艺术的新起点。一种可以进行国际化交流、国际化流通的当代艺术品,必将成为抗风险能力较强的投资标的。
所以,我们在艺术中到底消费了什么?答案就是“艺术品的未来”。
艺术中的生产和消费有对应的关系吗?
经济学中的自由市场经济是由供需关系,来决定价格波动的。因为只有存在需求的时候进行供给,才可以获利。求大于供时可以适当提价,供大于求时则需要促销!
艺术市场也是如此吗?现实中的艺术品市场,特别是国内,所谓的需求只体现在名家字画、当代工艺品部分。为什么呢?因为此时的名家字画、当代工艺品是作为“礼品”性质的。作为礼品则有硬性指标:价格可以被相对确认、有身份感,并且可以被把玩。特别在中国的官场文化中,附庸风雅是一种老传统。于是这两个板块是中国最火爆、却最隐蔽的巨大市场。
当代艺术的生产目的,并不是为了满足艺术消费。不为艺术消费的艺术生产,在市场中显然缺乏供需的对应关系,那么当代艺术还存不存在一个真实的、有需求的艺术市场呢?答案是否定的:当代艺术没有市场。因为当代艺术并不是为了市场需求而进行的艺术生产。
当代艺术创作是艺术家必须要进行的一种自虐行为,一种非要排泄的排泄物,否则会被涨死的。我这里指的是那些迷恋、执着、为艺术而生、为艺术而死的真正艺术家。而不是那些只为了钱而投机的伪艺术家,虽然更多时候伪艺术家比真诚的艺术家更容易成功,因为他们善于投机和精于钻营。
显然,正在处于创作期的当代艺术家需要的并不是艺术市场,而是艺术的赞助机制,在中国如何实现艺术的赞助呢?
在传统的艺术赞助构架中,有三个基本元素:美术馆、艺术中心、基金会。中国在这三个元素中,首先官方的美术馆不会赞助当代艺术;其次没有真正意义的艺术基金会,形同虚设;最后,多数的艺术中心都是虚假的,只是个名称而已,实际上是商业画廊也或许什么都不是。
环境如此恶劣,当代艺术家如何办?在国内有限资源下,首先要善待民营美术馆,特别是那些愿意关注当代艺术的民营美术馆;其二是画廊,要善待那些热爱艺术,支持实验艺术和新艺术的画廊。因为这些富有理想的画廊,在事实上担负着非盈利的艺术中心的义务,他们是当代艺术家最重要的朋友。
三、一切都是政治,谈艺术行业中的民主建设
中国艺术行业的环境,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摆到桌面的灰色部分,比如一个展览的形成,从策展人开始,到资金的筹备、艺术家的邀请、场地的合作、展览的实施……都有很多无法透明和公开的环节。一个艺术家和画廊、拍卖行、艺术基金、藏家等合作……其中也有很多无法示人的隐秘之地……一直以来,我们都不愿意涉及这个部分,知道的不会说,说的都是无伤大雅的客套话,这就是江湖,一个涉及多方利益的江湖!
中国的艺术界目前已经形成相对稳定的江湖格局,这种格局不仅体现在老一辈的艺术家、批评家中,在年轻艺术家和批评家中也同样存在。那么,这种江湖格局对艺术发展有帮助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种江湖化的人脉格局已经严重影响了艺术的健康发展,为了维护狭隘的江湖利益,彼此画地为牢、相互攻击、彼此不屑。
这种江湖格局已经无法承载现代化的机构运行,比如上海的证大美术馆(现更名为喜马拉雅美术馆)过去几年中被江湖人士几乎掏空,停业两年后日前又勉强开业。而北京的今日美术馆也曾一度是江湖、圈子文化的根据地。这些民营美术馆并没有成为更多艺术家的舞台,因为这种舞台并没有形成一个开放的进入通道,而狭小的入口却被江湖人士把持。这并不是投资人希望看到的局面,无论是对现实利益还是从社会影响力方面来权衡,投资人并不想被某个单一群体挟持。
不被单一势力左右的前提,是要建立一个“放开”和“开放”的运作系统,可以接纳更多彼此不同的能量。比如,台湾美术馆的运作模式非常值得国内民营美术馆参考:财团法人、学术委员会、开放的展览申请通道、透明的审核机制、高质量的执行团队……一个开放的平台不仅能吸引更多艺术家参与到美术馆的建设中,更能吸引社会人群的目光和媒体的关注。
艺术中心也同样,把有效的参观人次和媒体报道作为考核指标之一,并作为下一年获得资金支持的重要条件。社会的参与度是衡量美术馆、艺术中心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准之一。
然而在今天的中国,只是做到这些仍然不够,还是不会有投资人愿意投身艺术行业。同样,我们也没有理由,因为一个人没有为艺术无私奉献而去责备他。
在当前的中国,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合理的赢利模式,才能获得投资人的关注,否则一切都是空谈。非盈利机构(组织)的赢利模式是未来艺术市场研究人员应该考虑的重要课题之一。
作为以盈利为目的画廊,当代艺术家不能太苛求他们,至少在中国,画廊中经营的“当代艺术”和学术界所说的当代艺术,在发生的时间上有着一定的距离,甚至在标准上也有所不同。这也是很多当代艺术家抱怨一些画廊不懂艺术,只会经营那些老掉牙的过气艺术家作品的重要原因。
只有那些有着强烈热爱、不计成本的所谓的学术性画廊,才会和当代艺术家无缝链接,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充当了非盈利的艺术中心的职责。在北京、上海都有一些少量的这样的画廊存在,他们和实验性艺术家一样,活的很艰辛但是却很有理想。
实际上,我们仍然深深的爱着艺术,只是很多艺术家被金钱所蛊惑而不再关照我们的灵魂,不关照灵魂的艺术和缺少艺术滋润的灵魂,都在慢慢地枯竭。
此时,我们需要艺术!
①附文:2008年4月,徐子林发布于艺术国际网
《当代艺术的阵亡及“后当代艺术”的开启》
2008年是特殊的一年,无论是对于中国还是整个世界而言,2008年都是极其重要的年份。在人类的任何一个社会学科领域,作为时间节点的2008都将被大书特书。在2008年,人类悲壮地站在自己一手制造的废墟之上,无论物质文明还是精神文明;无论自由还是民主;无论实体经济还是虚拟经济……所有的一切,都已土崩瓦解。
此时,伴随着哀伤的风声,传来了当代艺术阵亡的消息,无法接受的人们近于疯狂,有些混乱!但是时代的车轮已经无情地把我们推向了“后当代”。不明真相的人们狂热地抓牢“当代艺术”早已冰凉的尸体:人工呼吸、助搏、鞭尸、甚至奸尸……满身写满“欲望”的当代艺术家们不愿意接受“死亡”的事实……他们开始用“乱搞”来迷惑他人也迷惑自己。
作为批判、提问和解构的当代艺术在人类废墟面前无所适从,但他们仍然在废墟中寻找“目标”,仍然在废墟中寻找“问题”。
现在当代艺术家-----
批判什么呢?所有目标物都已倒下!
提问什么呢?所有一切都成了问题!
解构什么呢?所有一切都已是废墟!
于是,“后当代艺术”来了。后当代艺术是讨论的艺术,是建构的艺术。我们开始讨论民主的新模式,合理的人权架构,有意义的价值观,人类与自然和谐的生态环境,未来政治、经济模式……后当代艺术家的作品成了某一社会问题的解决方案,成为企划书,成为建构的文本。作品的展示就是讨论方案和修正方案的演示过程。
后当代艺术家不再郁闷,不再牢骚满腹,不再指手划脚。而是直接讨论、设计、建构新的社会模式。所以后当代艺术家不是从当代艺术家阵营中自然蜕变而来,而是社会各个学科的研究专家组成的团队。工作室成了办公室和会议室。而那些无法进行智力建构的当代艺术家选择了建筑工地,开始学习机械的操作程序而成为技术工人。
摘自:《画廊》杂志7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