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开明是当今出版业一个传奇。

之所以说他是个传奇，不只因为他的主业是个作家，一出版基本上百万起印，一上市横扫书店。更因为有死粉发现公子开明的每本书从设计到策划再到责编，都是他自己。

难怪业内大佬都说，公子开明像是长了几个脑袋，每个脑袋负责一件事。所以修罗才将他当作王牌，只要公子开明不走，修罗集团就能和墨家甚至是本土的正气僵持下去。

要问有没有人试着挖公子开明？那肯定是有的，在这个作家基本上不吃香的年代，能送上好车房子甚至是票子，希望去开部新文甚至是去网络连载都成的条件下，公子开明居然没动心。

是真的没动心吗？

鬼飘伶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一个群，里面的人都在问同一件事：您负责那位王牌，真没开新连载的打算？

他看了大概五分钟，没回话，面无表情关机了。

鬼飘伶是个编辑。

如果说本土作家是墨家十杰一支独秀，本土出版龙头是正气在行他人没汤，那由业内号称胜弦主长琴无焰所领导的闇盟，便是优秀编辑团。

一个好的编辑要有怎样的品质？除了该懂的必须要懂，更要坚守原则：稿子不交我追，稿子写不出我催。当然，如果要一天24小时对拖稿作家夺命连环催，不说作者受不受得了，编辑估计就要疯了，所以如何温柔的催出稿子，是个脑力活。

本来闇盟是不对修罗负责的，而且修罗的作者哪里需要他插手。所以鬼飘伶收到boss短信赶到办公室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我负责公子开明？！”鬼飘伶指着自己的鼻尖，有点呆。

长琴无焰作为业内女豪杰，算算年纪也不能算年龄，她却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死板固执。听到鬼飘伶的话，她只是优雅端起桌上的茶盏——她不喝咖啡，也不喝果汁，只喝茶。

她微微一笑：“我对你很放心。”

“oh，boss——”呆了一分钟的鬼飘伶总算搞清现实了，他看着长琴无焰那双温柔的眼睛，努力压下嘴角的抽搐：“我想，我的合同应该是在闇盟的名下。为什么，让我去负责修罗的作者？”

“闇盟之所以为闇盟，便是因为盟字。”长琴无焰继续微笑：“哪里需要人，我就派人到哪里去。”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公子开明既能得策君这个称呼，他的确不用人担心，但你没看最近的报纸么？”

“报纸？”鬼飘伶愣了下。

“墨家奇才默苍离，对，就是那位被大家公认脑力运转可说恐怖的奇才，最近身体不佳，墨家给他找了位家庭医生。修罗怕他们的王牌也垮了，本来想安排个医生没成功，最后只能找我们来求助。”话至此处，长琴无焰抿了口茶水：“你也有医师执照吧。”

这个理由很充分，他也是拿工资的人，对于这份安排他也不该拒绝，问题是……

“玄狐你也知道，他去负责那个写校园青春的常欣小姑娘，现在正在负责小姑娘第一本书的出版。而……”话至此处，优雅气质的boss似是无意看了看手。鬼飘伶低头一看，发现那本来什么都没有的手指上，一枚钻戒显眼无比。

“这个任务，你可以担下吗？”耳侧传来长琴无焰的笑言。

鬼飘伶抖了抖。

※※※

鬼飘伶告诉自己，你是个编辑，你是业内最有骑士风度的鬼飘伶。你曾经一个星期拿下三个差点拖死出版社的作者，你要冷静，你必须要冷静……

去他的冷静！

这家伙哪里需要医生啊！这分明病入膏肓好吗！

有哪个作者面对上门来的责编（重音）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我的妈呀这哪里来的催命鬼而是拉着他在修罗集团的大堂内转圈圈？？？

鬼飘伶坐在大厅沙发上，看了看那个把帝鬼都惊动下来围观他俩当场探戈的“王牌”，又看了看集团大门外的围观群众，沉默捂脸。

八辈子的老脸都丢完了。

正当鬼飘伶努力让自己冷静时，肩头忽被人拍了拍，他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张敦厚？的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眼神真让他以为自己在医院。

“你还好吗？”

“还好。”想起骑士风度的鬼飘伶顺手理了理头发，对着这个不知道身份的人露出得体的微笑。

“策君的性子是闹腾了些。”敦厚脸用我家有儿初长成的语气说道：“但你放心，他出道这么多年，从没让任何人操心。你们俩能好好相处的。”

大叔你确定吗，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鬼飘伶在内心想着，却不能说出口。闇盟出来的编辑从来没有……等等。

鬼飘伶呆了下。

胜弦主，没和他说这次要负责公子开明哪篇稿子，却把他派过来。没稿子却过来……

他看向公子开明，正好看到公子开明回头看着他。

鬼飘伶拎着行李箱和公子开明到他公寓时，他还听到公子开明哼着小曲。还真是轻松，鬼飘伶这么想着，就见公子开明走到客厅中央，然后指指左手边第一个房间：“你睡那边吧，还有这屋子里你想用什么随便用，想去哪边都可以。就是……”顺着公子开明的视线，鬼飘伶看向那扇挂着葫芦挂坠的门，这屋子里除了那扇房门都没有挂东西，看来是公子开明写作专用地。

“你写作的时候我不会进去的。”鬼飘伶道。

公子开明回头，眨巴眨巴眼睛：“谁说不要你进去。”

“那……？”

“我是说那屋子我很久收拾了，责编大人能帮在下一个小忙，帮我扫扫地吗？”

“……”

※※※

如同敦厚脸梁皇无忌所说，公子开明的确是个不需要操心的人。他来公子开明这差不多半个月都不需要绞尽脑汁去催稿，所以鬼飘伶其实挺轻松的，轻松到每天出去跑跑步打打羽毛球都是公子开明陪同。

作为一个编辑，他为什么不需要催稿。很简单，公子开明压根没写啊！

鬼飘伶都开始怀疑自己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了，度假吗？

“不不不。”当他对公子开明提出这个问题，却见到那个人狡黠一笑：“编辑的责任又不是催催催。”

所以我还要替你应付这些一甩几百万的商人吗？他看着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显示着邮箱页面。而左上角的未读邮件，原本是十三，就和同行们聊了五分钟，已经到了三十三。

他都不用打开，也知道是来约版权的。

眼看着未读数即将到四十，鬼飘伶终于关页面，切出对话框。

——我有点焦躁。

他在对话框里这么写道，然后发送。

很快，那边就传来消息。

——为什么？

为什么，鬼飘伶瞥了眼右下角的时间，晚上九点，公子开明还没回来，理由是要去喝点酒。

——您也知道，我做这行也快五年了。什么作者我都带过，有名的没名的拖稿的，再难缠我都能想办法应付。可您让我来这里，没有给我派任务，也没有说让我负责什么。每天就是跑跑步打打羽毛球，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是我的工作。

噼里啪啦敲了一大堆发过去，鬼飘伶继续等着对方消息。三分钟后，那边发来一句话。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鬼飘伶沉默一下，想说什么，那边又发来一句话。

——其实你的焦躁很正常，策君的性子谁都知道。但你不如换个角度想想，他出道这么久，为什么没因为那副天怒人怨的脾气倒下去？

鬼飘伶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天怒人怨四个字，又看了看对话框上面胜弦主三字，总觉得有点……愣？能让胜弦主用天怒人怨……不是因为帝鬼给他当后盾吗……？

鬼飘伶这么想着，一边回道

——连boss都说天怒人怨，那我要是能让他写新文，是不是就能像boss当年负责云海过客一样独当一面了？

他本来就随便聊聊，顺道崇拜下老板。哪里想得到之后半小时，长琴无焰一直没说话。他以为长琴无焰去睡了，可看她头像分明在线。

正当鬼飘伶思考要不要去喝杯牛奶准备睡觉的时，门口忽然想起锁孔转动声。他转头就看见公子开明迈进来。他还没说话，公子开明已扶着脑袋跌坐在沙发上。震得他都动了下。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那人微红的脸映入鬼飘伶眼中，公子开明其实挺好看的，眼睫浓密肌肤无暇，闭上眼时是可以说是安静睡美男，睁开眼时神采飞扬，就像是……鬼飘伶无意扫过玄狐丢在群里的截图，没记错那是常欣下个月要出版的小说。就像是每个校园青春小说中优质的……炮灰男二。

可是哪个男二会穿他这种衣服？品位还算不错的鬼飘伶对着公子开明身上的骷髅头衬衣表示嫌弃。嫌弃时鬼飘伶推推公子开明：“你真去喝酒？”

公子开明依旧扶着脑袋葛优瘫：“是啊……”

“你喝了多少？”鬼飘伶皱眉。

“干了一打吧。”公子开明有气无力。

“……一打啤酒也不会醉成这样吧？”鬼飘伶瞪大眼。

“所以一打全是白的。”公子开明终于放下手，睁开眼，看着客厅前面的液晶电视，那上面正映出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公子开明在看电视，鬼飘伶在看他。不看怎么行？好歹也有医师执照，要公子开明在他的负责下因为一打白的酒精肝最后进医院，能不能见修罗的人不知道，他是没脸见长琴无焰了。

就在鬼飘伶想说什么时，公子开明突然道：“别看了，我是醉了，但能回来表示还能支撑。”说话间，他已转过头那张优质男二脸不再是平日里的讨嫌，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迷茫。

是啊，迷茫。公子开明当是神采飞扬的，意气风发的。他当年敢一酒瓶子砸在应龙师的谈判桌上笑眯眯说谈判，也敢拉着修罗boss帝鬼开派对。他那么神采飞扬，那么精神奕奕，怎么会迷茫呢？

“阿飘啊……”公子开明突然道。

鬼飘伶不喜欢这个称呼，可对着这张脸，他什么都说不出。

“你说，写东西的人，是不是都挺神经病的。”

“……”

“人们喜欢文字的世界，可那个世界无论是根据真实还是凭空想象，创造世界的人始终只有一个。”

公子开明大概是头痛很，又扶住脑袋。可他还在想，还在费尽全力想：“其实说也没错，能负责所有，说好听点是奇才，说不好听点，还不是个精神分裂。”

就这么一句，鬼飘伶听出了他话语中深深的嫌弃。那不是对旁人的嫌弃，是对他自己。

“我大概……真是个疯子吧。”公子开明突然叹气。

“那不是神经病。”鬼飘伶突然道，他看着公子开明难得的模样，只是说：“作者是文字世界的上帝，在没有世界的最初，上帝只有自己。所以，那不是神经病，那只是……”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寂寞。”

公子开明抬头看着他。

“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一个必须要靠自己才能让这个世界活起来的世界。所以你不是神经病，你只是……有点寂寞了。”

是创世者，是上帝不错。可这个世界的最初，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创造，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主角们演绎着故事，看着旁人为他们哭为他们笑为他们思考。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所以你不是神经病，你只是寂寞了。

鬼飘伶就看着公子开明慢慢地靠过来，看来每个作家的压力都会很大。只是当鬼飘伶展开怀抱准备抱住公子开明安慰安慰时，脸色突然一黑。

公子开明，吐他身上了。

※※※

把公子开明拖回屋，又把自己收拾干净，确定客厅里没啥味后，鬼飘伶才拖着身体回自己屋。

公子开明说只要不把屋子给烧了，这屋子随便他怎么折腾。但以公子开明的神经指数，鬼飘伶不敢信他。所以除了换下床单把书摞好，他什么都没干。

鬼飘伶坐到桌前，打开台灯。他视力有点问题，或者说做他们这行眼睛都有点毛病。所以太明亮的光线反而会让他眼睛不舒服。

除了桌前的光芒，整个房间都被黑暗笼罩。鬼飘伶挺喜欢这样的环境，因为现在的世界，只有他一人。

他需要安静，因为公子开明今天的酒后吐真言也让他想起些事情。

每个编辑都有可以进长琴无焰的麾下，但能让长琴无焰亲自带的编辑说到底也只有他跟玄狐。一堆人羡慕嫉妒恨的时候，他倒是挺淡定的。

与玄狐不同，有人曾挖过鬼飘伶的背景。但挖到一半时，却发现这个小编辑的身世不是自己挖得动。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按照挖不动背景，鬼飘伶就算吃喝玩乐一辈子家里也不会垮。哪里想得到他跑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看别人眼色的事。

鬼飘伶拉开抽屉，拿出一本书。

这本书没用精巧的封设，处处透露着古朴盎然。书的封面上也只写了两字——《云开》

这是云海过客封笔前最后一部作品，也是他横扫各大小说奖最多的作品。

除了长琴无焰，没有人见过云海过客。他从不出席活动，也不开什么签售会。非要签名书也不去印厂，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签签完让长琴无焰负责带走。就这么个性又不露脸的人，畅销榜上前三名永远有他。

可这个他，确定性别男，还是长琴无焰亲口说的。如果不是确定文风不同，鬼飘伶几乎以为这是长琴无焰的马甲。

八年前的封笔，让业界一片哗然。而长琴无焰面对追问，也只是淡淡说他出去进修了。可当鬼飘伶来到公司时提起这个问题时，长琴无焰叹口气。

——他撑不下去了，想休息。

鬼飘伶没告诉长琴无焰，他就是为云海过客来的。

《云开》出版时，鬼飘伶正在国外读书，准备读完后回国做个心理医生。鬼飘伶属于做一行钻研一行的人，所以当身旁友人塞本《云开》过来时，他从文字里看出了点这群未来心理医生都没看出的问题。

云海过客不见读者，所以在友人那狂热的模样下，他试着写了封信寄给云海过客。一堆崇拜话后，他点出问题。

——你的精神，是不是不太好？

两个月后，他收到一封跨越大洋的回信。

——这么体贴的读者，不如来做我的编辑？

云海过客的亲笔回信。

什么时候和云海过客成了朋友，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发现哪怕云海过客用词精准漂亮，文风轻松愉快。可他还是察觉到不对，等到发现云海过客的回信大半年都没来一封，而网络齐刷刷报道云海过客封笔退出时，他才发现除了这个联系方式他对云海过客一无所知。

听胜弦主的意思，云海过客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才决定退出，如今公子开明也有这种表现，这是不是就是他开不了新连载的原因？那要是这样……

鬼飘伶翻着手里的书，默默想着。

※※※

鬼飘伶想了三天，也没想出办法。不只是他得理下头绪，酒醒后的公子开明也在他眼前晃啊晃啊晃，鬼飘伶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晃了！”

“好啊！”公子开明干脆点头。

“那就坐下！”

“成。”

身家不菲的修罗策君压根就不在意鬼飘伶的脸色，干脆坐在沙发上。他一边拿起果汁一边瞅着鬼飘伶的电脑。

“看什么？”鬼飘伶头也不抬。

“《笑沧溟》的版权期限不是还没到吗？怎么就有人想买了？”公子开明眨巴眼，似乎不太明白。

鬼飘伶面无表情敲着键盘，没说话。

“咦，《三千娑婆》这么冷的也要？还有……”

“喝果汁好吗？”鬼飘伶抬起头，眼神杀气满满。

“哦。”公子开明没事人一样转头。

鬼飘伶正和对方玩拉锯战的时，闭嘴没多久的公子开明又出声：“阿飘啊，你是说我要是把这两本卖出去，能上多少？”

“我没记错的话，刚出时这两本一本是两百三十万，一本是两百万。”鬼飘伶继续拉扯谈条件：“算钱的话，翻个倍吧。”

“哎呀，我这么有钱吗？”公子开明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既然这么有钱，阿飘你想吃什么，我请。”

“不想去麻辣烫店。”

“那……烧烤店？”

“不去。”

“别这么无情嘛~”

“公子开明！”鬼飘伶抬起头，看着那个眨巴眼装无辜的，只觉得深深无力：“你不会真想靠吃老本过一辈子吧？”

“不可以吗？”公子开明托着脸：“我写东西，向来就是能写出就写出，写不出就再说啊。现在的确写不出。”

“真不是不想写吗？”鬼飘伶眼神怀疑看着他：“还是你想学云海过客写出个小说奖就不干了。”

只这么一句，鬼飘伶见到怔住的公子开明。

鬼飘伶觉得公子开明有点古怪，因为公子开明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什么。而他的手指也无意识拽住自己的衣服，鬼飘伶忽想起云海过客精神异常这种流言因为本人不曾出现早在业内流传开了，公子开明前段时间又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明……”

“我要有本事能写出来，那也不错啊。”公子开明愣一下忽笑起来：“就怕我没那个本事。”

不对，哪里不对。

鬼飘伶随着公子开明一起起身，公子开明想出去，可公子开明精神不对。公子开明也察觉到他想跟上，回头看了眼：“我约了帝鬼谈事，先去集团。你继续忙吧。”说完这话他已套好鞋子出去。

鬼飘伶想过去，公子开明已站在门外头也不回道：“你就别来了，和你撕的那个是个牛皮糖，五分钟不回话他就能给你编一堆乱七八糟表示自己委屈你是坏人。你先把他应付了再说吧。”

就这么一句，他下楼离开了。

他不该过去么？

鬼飘伶坐回沙发看着电脑，他知道对面有个牛皮糖，不好甩。他知道长琴无焰安排他来是负责公子开明的所有事。可是……脑海中忽然浮现长琴无焰那天最后的话。

——为什么，不试着了解他一下？

了解么……

鬼飘伶觉得，要了解他得先把牛皮糖安抚好，再去见人。

然后，手机响了。

※※※

公子开明在他的某本书里给其中一个主角起外号叫菠萝头，现在，他自己成菠萝头了。

鬼飘伶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在眼皮子底下出车祸的，那家伙像是没注意到，摁着遥控器一直换台，精神好得很。

好个鬼！就算伤势不轻，他换下来的血衣也足够吓晕十个怕血的人好吗？

鬼飘伶低下头，继续用小刀削着苹果：“你怎么跟羽国的车撞上了？”

“大概是那只鸟看我不顺眼吧。”公子开明终于不换台了，鬼飘伶听声音，似乎是部谍战片。

“我倒觉得是你看人家不顺眼。”

“哪有，我可是惜命的人。”公子开明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愉快。

“看来明日晨报的头条大概是：‘名作家太子爷当街撞车，损失估计百万以上。’”鬼飘伶收起小刀，把苹果递过去：“然后我就死很惨了。”

公子开明回头看他：“为什么？”

鬼飘伶没说话。

公子开明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他拿起苹果，咔嚓一口，嚼完咽下去后，一脸认真：“是不是因为阿飘你颇绅士风度的替我削了个苹果然后被美丽的护士小姐看到导致你觉得很尴尬？”

鬼飘伶一怔，扭头就见门口站着个护士拿着输液瓶目瞪口呆。

……

鬼飘伶决定离开，他起身时就听见身后护士怯怯问了句是不是公子开明对方嬉皮笑脸的回答，最后好好的换药变成粉丝见面会，逼得鬼飘伶赶紧出去站在门口冷静会儿免得自己不小心拍死那个伤重的。

走廊上消毒水味浓重，却没什么人。安静也好，鬼飘伶这么想着，来到病房对面的椅上坐下。他揉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安静了大概五分钟，病房门终于打开。年轻的小护士推着装满输液瓶的车出来，脸上还带着窃喜的笑容。鬼飘伶也懒得去想是为什么，起身准备再进去时，一低头，地上躺着什么。他捡起来一展开，才发现是公子开明的签名。

“护士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小护士一摸兜，慌忙跑过来，连连说谢。鬼飘伶正准备把东西递过去，忽然一顿。

他的目光，停在那个公上。

鬼飘伶一进来，公子开明就觉得他脸色不对。他瞥了眼电视上正在执行革命任务的男女主角，赶紧按了静音。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

直至坐到床边，公子开明都觉得鬼飘伶的气场很可怕。他摸了摸下巴，还是道：“你这副要杀人的模样，是被胜弦主骂的吗？”

“胜弦主从不骂人。”

“也对，以前跟凶岳那边谈判，她朝那一坐，应龙师就话少了。西经无缺朝她身边一站，应龙师就闭嘴了。气场女人怎么会需要骂人来增加威严，唉唉唉，可惜我那一酒瓶子啊。当时要朝他脑门上抡过去……”

鬼飘伶没理他，只是说：“你刚刚给那个小护士签名了？”

“对啊，人家把我的书收全了，签个名算什么。”

“但你右手不是受伤用不上力么？”
“没事，我左手也能写字。”

公子开明满不在乎时就听见鬼飘伶挤出一句话。就这一句，他瞬间哑巴。

“你的病既然没好，为什么还要写下去？”

听着这确定的语气，公子开明转过头，看向鬼飘伶。

九年前收到那封越洋信的时候，他还想这是哪里来的读者这么热心居然写封越洋信，可当他看完那封信时，他觉得很神奇。原来，再怎么压抑还是会被有心人看出么？

公子开明数过，他和鬼飘伶一年时间就通了二十四封信，虽然说左手写字抽筋抽的厉害，不过不得不承认，还是挺开心的。

“那时候……大概是太沉溺自己的世界，所以精神不太好。”公子开明恢复平静：“胜弦主看出情况，逼着我去检查，结果……”他忽笑起来：“心境障碍比较严重，为了不恶化，我选择退出。”

“开明兽，九首九思。”

“哪有这么多脑袋可以思考啊，这不是也把自己折腾出毛病吗？”公子开明一脸无奈。

“就像《云开》吗？”说着说着，鬼飘伶也平静下来。

鬼飘伶提起《云开》，显然在公子开明的意料中。公子开明道：“《云开》没他们说的那么好。”

“《云开》是云海过客最后一部作品，居中难以控制的压抑让许多人感到不适，却又不得不承认云海过客的笔力并不在当年策天凤之下，甚至能与策天凤并驾齐驱。但云海过客的封笔显得极其突然，有传言他在写完《云开》后便已去世。但出版社说这不过是无稽之谈。”

鬼飘伶一脸淡定看着公子开明，随着他吐出的每个字，公子开明的表情从平静慢慢变得难看最后变得扭曲。

“……这哪家三流报纸写的新闻？！”公子开明咬牙切齿：“我非拆了他骨头不成！”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不考虑给《云开》续个后续吗？”

这话风转的太突然，突然到受伤的公子开明都愣下：“后续？续后续……”

“你的伤势三个月内应该能好，三个月后可以准备开始新连载。我记得云海过客唯一一次开连载是《别寒秋》和《锁琼楼》这两部民国小说，并且保持高质量高效率一次没有……”

“等等等等！”听着听着公子开明就觉得不对了：“我那是火气大没处撒才一口气写完，你现在要我给《云开》写后续我哪里写出来？都多少年前的东西了？”、

“那就一部？”

“不是《云开》我还能想想。”

“可以，我去联系了。”

听到这话，公子开明摸着下巴的手指一瞬停下，他抬头看着对方嘴角隐隐的笑意，突然明白了：“感情你说这么多就是诓我写新书啊？！亏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我的心啊我的肝啊我的肺啊，阿飘你这个夭寿的催命鬼哦，哪有你这样的啊！！”

鬼飘伶瞅他一眼，忽然不笑了，搞得公子开明有点懵逼。鬼飘伶没理他，只是走上前，一脸认真对伤患道：“我只是做到我当初的承诺罢了。”

当初的承诺，是……

“云海过客你好，很荣幸见到你。我是你的责编鬼飘伶，从今日开始你的作品全权由我负责，希望能合作愉快。”

公子开明就看着伸到眼前的这只手，眨巴眨巴眼睛，忽笑起来。他举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

“那就——合作愉快。”

※※※

“《骑士病和精分症》？”西经无缺翻着送到办公室的样刊，有点疑惑：“这名字是不是有点……”

“策君死活不改。”长琴无焰放下茶盏：“不过看了下内容，倒也贴切。”

“如果出版方没意见，那就用吧。”西经无缺显然对这种标题下的这种内容没什么兴趣，合上样刊放下。

长琴无焰只是笑笑。

所谓当年的承诺，不过是——

“这么体贴的读者，不如来做我的编辑？”

“只要你敢收，我就敢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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