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总有一天，劳勃会继承风息堡，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它，在史坦尼斯看来，这似乎很不公平，但法律就是法律，很久以前，他就学习到没人可以僭越它。

 

作者注：本文是为LJ最后一轮换文活动所写。我彻底忘了在这里也贴一份。梗是写段史坦尼斯童年时代在风息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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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教育

Linndechir

 

史蒂芬·拜拉席恩，风息堡公爵，伊里斯二世的表弟，正攀爬着通向城堡高塔顶层的无尽阶梯。尽管从这里能眺望到破船湾美妙绝伦的风景，多数时候也没有什么人愿意上来这儿，而这里也成为他远离他人打搅独处时最喜欢待的地方。这天早些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国王的来信，其中透露了他对雷加王子婚事的担忧。王子依旧没有妹妹，而今看来，若坦格利安家族的传统无法延续，伊里斯国王愈加倾向给自己的继承人找个合适的外族新娘。

 

尽管此处通常被人们所遗忘，但这次史蒂芬却没那么好运。他发现自己的小儿子正站在他最喜欢的地点，以史蒂芬自己通常的习惯望着外面的海湾。虽然他的确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他人，却还是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上次他发现史坦尼斯来到这里时，男孩还需要踮着脚才能看到高窗之外，但最近他个头猛蹿，那个问题已经不复存在。

 

听到脚步声，史坦尼斯飞快地转身，露出一副几乎可以称作内疚的表情。史坦尼斯总有点儿太戒备了，他似乎觉得得为自己来到此地找出一个正当的理由。

 

“父亲。”史坦尼斯的声音有点哑，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这也不再完全是个男孩的声音了，但离真正定格为深沉的嗓音还早。即便如此，就他的年纪而言，他听起来也太过严肃。“我不知道您今天要上来。否则我是不会打搅您的。”

 

史蒂芬的笑容扩大，他走近几步捏了捏儿子的肩膀，但在看到史坦尼斯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刮痕后，他皱起了眉。

 

“别管那个了。”他用拇指抚过那道印记，在发现伤口不深也已经被清洁过后松了口气。“发生什么了？”

 

男孩耸耸肩，避开对方的碰触。他太有礼貌，不会直接转身背对自己的父亲，但的确扭过脑袋以隐藏自己刮伤的那侧面颊。史坦尼斯不喜欢抱怨——每次他这么做，只会提醒别人他是弟弟，比劳勃瘦小与体弱，而史坦尼斯似乎只想被看得和劳勃平等。

 

“只是与加文爵士的早课。”史坦尼斯用手指划过刮痕，似乎才记起它的存在。“劳勃的剑刮到了我的脸。我盾牌举得太慢了。”

 

这不是史蒂芬公爵第一次庆幸自己坚持让男孩们使用练习剑与对方比划，两人都尚没有足够的技术与纪律及时约束自己的动作。他轻轻揉了揉史坦尼斯的头发——男孩和往常一样拉下脸来，但这次并没有躲开。

 

“劳勃还不清楚他的力量，相信他并非存心要伤害你。”实际上史蒂芬并不完全确信这点——劳勃的确喜欢比严格意义上更严厉地对待自己的弟弟，他享受身为长子的事实，也从不错过任何提醒史坦尼斯这一点的机会。难怪这男孩儿一直如此严肃，一直试图表现得比实际年龄更成熟。

 

“他用剑用得比我好的多。他更强，更快，他的技艺也更精湛——即便他的拿手武器并不是长剑。”史坦尼斯听起来并不怎么嫉妒，只是异常恼火。劳勃冲动，史坦尼斯却善于分析——他父亲觉得这点在他这个年纪的男孩里值得钦佩，除了史坦尼斯总倾向于将遇到的问题复杂化看待。史蒂芬叹了口气，做到墙边的长石凳上，等儿子也坐过来后才回答。

 

“劳勃长你一岁，高你将近一个头。现在没有他强壮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但史坦尼斯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史坦尼斯意识到这并非事关史坦尼斯又被哥哥弄伤一事，也非男孩太经常被推倒在泥地里儿受伤的自尊。史蒂芬公爵希望能尽快把打发走他，他思考了一下国王的来信，但最终决定陛下的忧虑可以暂且放上一个钟头。没有人会责怪他优先处理自己儿子们的问题。

 

“若年龄是唯一的原因，劳勃应该也比我聪明才对，”史坦尼斯争辩道。他扯了扯衣角，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那样做（手放好，男孩们，只有小孩子才到处乱摸——史蒂芬想象得出妻子微微愠怒的声音，不禁微笑起来；教导一个拜拉席恩宫廷礼仪从来都是任重道远）。“但他从来不听克里森学士授课。除了我们历史课上的那些战役，他其他什么都不记得。若学士让我们写信，他犯得错比我更多。而且他的数学一塌糊涂。”

 

有一瞬间，史蒂芬几乎怀疑者是克里森学士怂恿史坦尼斯说的这些话，因为他几乎天天都从老人那里听到一样的抱怨。但克里森心直口快，绝不会让一个小男孩代他说话，所以史坦尼斯提起这事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听说克里森学士很满意你的进步，”史蒂芬温和地说，但这番褒奖并没给史坦尼斯的脸上带来哪怕一丁点儿的笑容。

 

“但劳勃有朝一日会成为风息堡公爵，不是我，”一段阴沉的寂静之后，史坦尼斯最终直接说了出来。“他以后得天天写信，计算冬季的补给，通晓王国的律法。他得了解该如何运作城堡，如何公正裁决，如何与其他领主谈判。而他只知道如何更有效地揍人。”

 

“他和你一样是个男孩啊，史坦尼斯，男孩都那样的。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如此，”史蒂芬说。“我从不听我老师们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打猎、比武。待我几乎成人时才意识到我肩负着责任，而也许我得学着履行义务。”

 

史坦尼斯顽固地摇头，似乎拒绝相信自己的父亲也曾像劳勃一样。

 

“克里森学士一直跟我说个人有个人的天赋。”男孩沉默了，低下头，似乎不齿于自己竟然有过这种想法。“只是，劳勃的天赋让他更适合成为一个骑士，统兵带队，当御林铁卫，或是冲锋陷阵。我比他知道更多怎样成为风息堡公爵的事。”

 

“但他却是我的继承人，不是你，”史蒂芬替他说完，省却了他问出每个次子终会自问的问题：为什么他得到了一切，我却一无所有？

 

史坦尼斯安静地点点头，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脚来。这一次，他看上去总有点儿他这个年纪男孩的样子：缺乏安全感，为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迷茫。只是一个无法相信出生顺序的不同竟使他的生活与劳勃的天差地别。

 

“即便长子可能并非最佳选择，他还是会继承一切，这看上去并不公平。”他又点了下头。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法律吗，史坦尼斯？”

 

男孩皱着眉抬起头，惊异于话题的突然转变。但史坦尼斯一直比劳勃听话，所以他用答案而非争吵回应自己的父亲。

 

“因为若无法律，便无公正可言。法律确保所有人得到其所应得的。”这听上去像是克里森教导他的话。

 

“但法律并非绝对公正，不是么？昏庸的统治者制定不公正的律法，奸诈小人为自己的目的扭曲律法，而一条基本无瑕的律法也许会在特定情况下导致不公的结果。”他停下来，确保史坦尼斯能跟上他的思路，但男孩一直都很聪明敏锐。“没错，尽管理论上法律应尽量保持公正，它的主要目的却是维持秩序。一个没有法律的世界会堕入混乱。法律规定每位男女其所可行，其所必行，告诉他们若触犯禁条或罔顾职责又将面临何种惩罚。如此，国王才能统治国家，领主才能管辖领地，骑士统领城堡，男人约束家庭。”

 

“而法律规定只有长子能继承父亲的头衔与产业，若长子无男性子嗣，才轮到其他兄弟，”史坦尼斯背诵出来，但似乎依旧不满意这个解释。

 

“是的。现在，想象若我们没有这条法律。只要一个男人过世，他的儿子们便会开始自相残杀，因为每个人都会声称其最适合继承父亲的一切。每个人都会称自己为最优秀的君王或最称职的领主，而他的兄弟们会令家庭败落。”

 

“但父亲可以自己指定由哪个儿子继承啊，”史坦尼斯提起。

 

“他的确可以，没错。但你觉得所有心高气傲的儿子在被挤出继承权的角逐后就会遵从自己亡父的意愿吗？他会争辩说父亲老糊涂了，被个人偏爱蒙蔽了双眼。”克里森曾告诉他史坦尼斯喜爱历史，他甚至会去读那些并不对他胃口的书。

 

“以血龙狂舞为例——若韦赛里斯一世没有在育有儿子，且该子能轻易应得臣属支持的情况下指定女儿为继承人，那就不会发生了。即便国王也不能借着王国律法而胡作非为，若他这样做，便会在整个大陆上掀起动荡。因为若一个人违背法律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其他人也会效仿。”史蒂芬悲伤地笑了，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并非如此戏剧化的现实，多年以来，他见证了无数纷争：老友因为位个过世亲戚留下的微不足道的遗产而反目成仇，兄弟无顾家族血脉联系而紧盯父亲的财产。“人皆贪婪，看到了吧？而法律是将这种本能约束的枷锁——我们都有这种本能，最优秀的人也不例外。这种责任落在我们肩头，既然有幸生为贵族，便需维护法律。我们绝不可以因头衔或财富而凌驾于法律之上。”

 

听到这里，史坦尼斯看上去才被冒犯到了，只有一个男孩才能如此真挚地相信那是侮辱，因为他从没做过任何有愧于自己荣誉的事。

 

“我绝不会与劳勃反目成仇，绝不会从他那里偷走那些，”他说道。“无论我们是否喜欢对方，他都是我大哥。我不想妒忌他应有的，但是……您一直说成为领主是种至上的责任，与其说是特权，不如说是义务。”

 

史蒂芬叹了口气。对自己对责任的看法，他一直在儿子们面前畅所欲，希望能使他们明白：家族姓氏以及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并不意味着他们在今后的生命中可以懒散挥霍，但有时候他却不禁自问是否做错了什么，让他的长子无视那些教导，而次子却将之奉为经典。

 

“是的。我从没说过法律是完美的，只说它可以避免更可怕的恶行。比起少数有聪明兄弟辅佐的庸主，持续的继承战对维斯特洛的伤害更大。”

 

史蒂芬又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轻轻捏了捏。

 

“你担心的太多了，史坦尼斯。劳勃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领主的。和我一样，他也会长大。”对此，他毫无疑问。他的长子个性鲁莽，但心地善良。他关心他人，慷慨大方，也绝不愚蠢。他需要的只是再长几岁，也许某日娶回一个好妻子，往好的方面影响他的脾气，如同卡珊娜·伊斯蒙夫人教给了丈夫耐心与善意的价值一样。也许有朝一日，待劳勃变得严肃些了，史坦尼斯会多笑一些。也许不出十年，就是每周里劳勃跟着父亲的脚步把史坦尼斯从五花八门的妓院里拖出来了。

 

看到现在史坦尼斯脸上毫无幽默感的表情，这还真难以想象。

 

“但若他不会改变呢？若他有朝一日成为领主，却依旧只关心打猎骑马比武的话呢？”

 

史蒂芬抬起儿子的下巴，让他抬头，迎上他的那双眼睛和他自己的、和劳勃的一样深蓝，这不是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可以学着稍稍好好相处一点。

 

“那他便需要你的帮助了。你会作为他的代理城主，支持他完成应尽的职责。那是你身为他弟弟的职责——成为你哥哥、你效忠的领主需要你做的那个人。”

 

史坦尼斯看上去既不开心也不高兴——不幸的是，那个表情在他脸上并不鲜见——但看到他眼中并无任何妒意，史蒂芬松了口气。他似乎并不嫉妒劳勃的地位，只是怨恼劳勃一点儿都不在乎它。为了两人的未来，史蒂芬只是希望劳勃有朝一日能认识到这点。“你能对我做出承诺吗？”

 

“可以，父亲，”史坦尼斯顺从地回答，眼中却有一种平静的决意。史蒂芬思考是不是应该给史坦尼斯灌输更多的责任与义务感，但同时，男孩似乎已经满意多了，不再像以往那样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地位的无用次子了。

 

史蒂芬起身，史坦尼斯也一样。

 

“我得给国王写一封信，”他轻声说着，再次揉了揉男孩的头发。“你可以待在这里。”

 

“谢谢，父亲，”史坦尼斯说，但史蒂芬觉得男孩不会留下。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他的天性，或者他只是不喜欢亲近熟人，但史坦尼斯一直有点孤僻，而劳勃却完全没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不喜欢围着他转，史坦尼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离开。但史蒂芬又留了他一会儿，他的手依旧摸着史坦尼斯的头发。他不时惊异于两个儿子的相似——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并非如此，劳勃更高，脸更圆也更红，笑容，无论是微笑还是大笑从不离他。但若有人仔细去看，他们有着同样的面部特点，同样眼睛，同样的鼻子，同样强壮的下巴，以及同样柔软的黑发。

 

“你和你哥哥可以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你知道么？”他说，他无法摒除语气中的无奈。 他有种感觉，即便两人能各自克服一些缺点，他们也永远无法真正亲近。他们看着对方，却只看到彼此的不同，而且两人都太过骄傲，没法将这些不同看做缺点以外的其他，他们一点儿都意识不到若他们摒除成见、携手同心，而非伤害对方，便能结成所向披靡的同盟。史蒂芬知道劳勃可以变得更好，但他需要一点史坦尼斯身上的冷静纪律才行，而史坦尼斯若没法从他哥哥那里学会如何微笑、大笑或者享受生活的点点娱乐，他便永远无法幸福。

 

但他的儿子只是看着他，并不理解，坚持认为他能从劳勃那里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更有力地挥动长剑。史蒂芬叹了口气——他已经给了男孩足够思考一天的东西，知道现下继续教导两人相亲相爱绝无可能。

 

“若你不愿留下，就去你母亲那里陪陪她吧，”他转而这样说道，至少这让史坦尼斯脸上绽出了一点儿笑意。他听着史坦尼斯下楼的脚步声，然后转身坐下，将国王的信从口袋里取出。他又读了一遍，信中说雷加王子该结婚了，但国王不确定是否想让他娶一个来自维斯特洛的贵族小姐，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手下的任何一个领主觉得他比他人更加高贵与强势。因为他和史蒂芬是表亲，他才给他写信，而因为史蒂芬并没有女儿或姐妹可供联姻，他才能依靠他不带偏见的建议。

 

史蒂芬长嘘一口气，又读了一遍信。他不喜欢这事的发展方向，他很了解伊里斯国王，知道与任何褒奖随之而来的总是令人不快的请求或命令。他不禁揣测国王到底想如何利用他给雷加王子找到新娘。

 

他看向窗外，开始在脑中构筑回复，同时无声地祈祷自己的儿子们可以再多等几年才接触错综复杂的政治，因为，当深陷其中时，再多的法律、规则以及学士的谏言都难以给出最佳的解法。

 

***

 

译注：

1、  史蒂芬公爵的母亲为伊耿五世之女，雷拉·坦格利安，本文的时间劳勃大概13岁，而雷加王子既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应该有18了，贵族男子的结婚时间基本差不多，所以伊里斯二世应该比史蒂芬大。

2、  原著里提到过史蒂芬公爵曾到狭海对岸为伊里斯国王物色雷加的新娘。

3、  原文某处提到过伊里斯二世、史蒂芬·拜拉席恩和泰温·兰尼斯特三人关系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