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个倒插门的破落地主的长工家,父亲比母亲大六岁是个孤儿。那年是1942年,我爸爸在哈尔滨和地下党的市委副书记联系较多,差点被发展成地下党员,可惜叛徒出卖,“大老李(张观)”被迫回苇河游击队,我爸爸从北满机车厂逃回老家,给我姥姥家白干活白吃饭住宿没工钱。当年我爸爸23岁,我妈妈只有17岁,她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许多大地主都来我姥姥家提亲,我妈自己不愿意,她嫌“大户人家规矩多”,自己偷偷爱上了那个小长工……第二年结婚,第三年生我。那里是吉林省扶余县西南街刘家粉坊!
1951年3月,我们和姥姥家八口人同时迁来哈尔滨,1952.8月上小学,爸爸在哈尔滨市教育局基建队做大工匠,领着十几个人的维修队专门维修各个学校的房屋和桌椅板凳,全家五口人住在一个8平米举架高达四米的小屋子里。父亲60多的工资,母亲给服装厂做被服手工每个月也有十几块钱小日子挺殷实。那个年头工作好找,房子有的是,我家邻居搬走腾出一间俩屋一厨的46米房子,房管员求我爸租下来(每米0.12元/月),我爸爸嫌贵。所以1959年以后,我上中学了,每个寒暑假都去我爸的工地做小工子,开始只会和泥、搬砖,所以每天只有0.54元,一个假期可以赚到16-7块钱。
这样一直坚持到高中毕业之前,我已经跟爸爸学会了全部的木匠手艺,1962年冬季考试,我已经通过了5级木匠的全部科目,每个月可以做临时工挣5级工的工资56.5了!当然比我爸爸少很多,他的工资是89.5(8级)。我爸每年放假的时候就是劝我别念大学了,毕业才46元,年五年大学少赚2600多(那时候念大学不要钱,还有助学金)……我也心活了,几次想退学,都被好朋友劝说“念完高中”,念完高中是不是考大学没有打算,就这样很不幸的稀里糊涂念完高中,不打算考大学的时候,被高中的物理老师郭北群大骂一通:就你这种尖子,考个南开都是耻辱,不考大学你一辈子没出息!就是考上你不念也是个检验--你能考上大学!他又来家里说服我爸爸,我爸爸还是老的理由,郭老师就求他让我试试,终于我爸爸同意我参加1964年的高考。
1964年7月哈尔滨道外的学生都在22中参加考试。我们的高考真的是件平常事儿:没有封闭考场、没有场外红线区、没有家长或者其他亲人陪同、等待,照样是家近的几个同学相互作伴去考试--和上学没有区别,也别说有一个区别就是出来的时候等着伙伴“核对答案”,我们那年是第一年加试20分,也就是每卷120分,三天下来回到家我是痛哭流涕了两天,我的答案几乎和同学重要题目都不一样,原来自己平时认为自己学习很好是假的!第四天就乖乖的跟我爸爸去他的工地做“5级木匠”了……也赶上我点背,那年都八月22号了,都可以去报考中专了,我知道我彻底落榜了……每天都有一个同学被某个大学录取的好消息,准备上大学的朋友来安慰我:“你只是考试失常,没啥,明年再考北大没问题!”我和他们约定:缺钱找我,我现在每个月56.5元,供你们念书没问题……。
1964.8.24日,我终生都忘不了的日子,中午刚刚吃完午饭,我正在一块板子上躺着休息,我爸爸领着我弟弟来脸色很难看告诉我:你看看这么薄的一封信是啥?我一看是我的第六志愿报的吉林大学信封,我以为是通知我落榜了。我哆哆嗦嗦抽出那张信纸,横头标签是“吉林大学”!全文大约是:赵宪君同学,你被录取吉林大学1964级物理系新同学……祝你在我们系努力为祖国学习成为优秀的社会主义建设者……,报到时间1964.8.26日!哇塞,我考上了!距离我报到还有两天……没有新被褥、没有新衣服、没有新衬衫、袜子,除了那个月还剩下的10块钱,啥都没准备!我考上大学全家都哭了,爸爸妈妈哭了--因为少了一个赚钱的还是到长春念书,舍不得;弟弟妹妹哭了--也没有人保护他们了;我哭了是我自信没错,我和他们答案不一样因为我考的好大学,原来是我的基本都对,他们的答错了所以考取二表学校。我第一时间去告诉了我的物理老师郭北群,他可是美极了,那年的高考我们四个班将近200考生考取一表重点的只有七个,吉林大学那个时代在文理科综合大学全国排第六。
我把平日里穿的两条带补丁的裤子、衣服、一件衬衫、两双袜子、一个袜撑和针线包打在被子和褥子里,一个简单的小行李背上,拿着录取通知书卖的半价2.20元的火车票去长春念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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