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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浊扬清,郁为不朽者矣

(2022-03-22 12:53:50)
分类: 文学理论与批评

激浊扬清,郁为不朽者矣

杨光祖

《海峡文艺评论》2022年1期 

最近一直在阅读古远清先生的著作。他勤于笔耕,港澳台、大陆的文学史、诗歌史、文学理论批评史等,皇皇几十卷,几可等身。我最佩服他的是敢于直言,从不选边站队,一切都从自己的艺术直觉出发。其实,这应该是一个文学批评家、文学史家的基本素养,但放在当下,却成为一种优秀的品质了。这方面,多年来,我多次撰文讨论过,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只想借此机会,谈谈如何做好文艺评论的权威性和有效性问题。

海外华文批评家,我比较看重夏济安、夏志清兄弟。夏氏兄弟,不仅艺术感觉好,而且视野开阔,学养丰厚。相对来说,夏济安要更加优秀一些,可惜天不假年,英年辞世。现代学人陈师曾也是中年而卒,让人如今思之,不禁扼腕叹息。不然,陈师曾会成一位大师的。只看他的绘画,和美术研究,那境界就超出时人多少。及今大家都知道陈寅恪,却罕谈他的哥哥陈师曾。陈师曾对齐白石的走向世界,贡献甚大。我感觉对鲁迅的美术素养,也颇有影响。

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60多年了,如今读起来,依然芳香犹存。就像陈平原说的,不在于搬用了什么西方理论,而是他的过人的艺术感觉(大意)。他对现代著名小说家的评价,以自己的慧眼看到的那些卓异之处,至今依然有价值。夏济安且不论,夏志清毕竟是英国文学的博士,他对以英国为主的欧美文学,是很很深的造诣的,也通读了世界文学大师的很多著作。这些伟大的文学经典养就了他超人的艺术直觉,培养了他优异的审美眼光。以此旁观中国现代小说,当然洞若观火,易于一针见血,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作家,比如张爱玲、钱锺书等。

所以,文艺评论的权威性,还是来自于评论家自身,来自于评论家的学养、眼力,和艺术直觉。人呀,还是看不见自己看不见的东西。这也就是《庄子》中的河伯,看见大海的惊叹:“吾常见笑于大方之家。”井底之蛙,怎么能知道天空的广阔,和海洋的辽远呢?最可怕或可笑的是,有些井底之蛙出井了,还头上套着那个井,所以,虽然走遍世界,所见还是那个井。不是你游走了多少地方,就一定有见识。康德一辈子没有走出他那个小城,但他对世界的认识,罕有人及。周作人没有去过希腊,但他对希腊文化的理解,似乎超过去过多次希腊的罗念生。他批评丰子恺对日本文化的浅薄,和《源氏物语》译文的糟糕,“乃是茶店说书,似尚不明白源氏是什么书也。”包括批评他的画“形似学竹久梦二者,但是浮滑肤浅,不懂‘滑稽’”,处处显示着他的卓异。有人认为这是周作人的“偏见”,甚至还说是落魄之后的周作人,对丰子恺的妒忌。这就只能看见说者的浅薄了。

还是以古远清为例。他多年僻居一所非文科大学,没有弟子,没有团队,甚至没有过硬的平台,但几十年下来,他却撰写出版了那么多优秀的学术著作。这是让人很为感佩的。他的《台湾文学理论批评史》虽然还留有一点时代的印痕,但总体而言,是一部让人喜欢的著作。我读他,是从他的《中国诗论五十家》开始的,当时就觉得难以卒读。一者选人太多,有些基本还不够诗论家的资格;二者文字太多意识形态的烙印,缺乏学术性的深入讨论。但接着读他的港台文学理论批评史,都是很厚的大著,发现变化很大,对港台学者、批评家的论述,大都极深入,体现他很厚实的学养,和见识。当然,敢于直言,就不必多说了。因为这是学者、批评家的基本素养。

于是,我就从微信给他发了一段话:

古老师,从1986年的《中国诗论50家》,到1996年、97年的《台湾文学理论批评史》 《香港文学批评史》 ,这个跨度是很大的。不知这之间,发生了什么?50家,还是很意识形态的。但后面两本书,就有了很大的变化,视野、眼力、学养,都有一个很大的飞升。我个人甚至觉得这两本港台文学批评史,可能是您的代表作。谢谢。

古远清先生很快回复了:

是研究台港文学,使我观念变化。克家在信中批评我搞台港,对谢冕过于美化

刚接到他的微信,我有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一想,懂了。对于一位优秀的评论家来说,评论对象的高低,确实很重要。没有才华的人,只能评论那些三流,或者不入流的作家作品,而对真正有天赋、学养的人来说,还是要挑战那些真正的大家。因为面对这些优秀的作家作品时,才能真正展现自己的才华,而且还能提升自己的水平。是一种双赢的结果。毕竟港台当代文学,还是名家辈出,评论家有夏济安、夏志清、叶维濂、颜元叔、刘心皇、郑树森等,学者有台静农、曹聚仁、郑学稼、胡秋原、吕正惠等,作家有白先勇、刘以鬯、痖弦、余光中、洛夫、郑愁予、金庸、李敖等,在当代文学的时间段内,佳作频出,大家较多。一遇到这些大家、名家,古远清的文字,就飞扬起来,极有功力,视野开阔,让人激动。

臧克家批评古远清“美化”谢冕,是因为他是反对朦胧诗的。他一直反对古远清从事港台文学的研究。读他们俩人的书信,就知道后来肯定是要分道扬镳的。在价值观上,本来就差距很大。就像邓晓芒和他的导师杨祖陶。鲁迅和周作人的分手,众说纷纭,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两人审美观的差异,一个平和、冲淡,一个犀利、深刻。分手,则两个大师;不分,周作人就无法形成自己的独有风格。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自己私下认为。

古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是这个道理。还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我去过泰山、黄山,让我梦魂牵挂的,还是黄山。黄山的树,黄山的云,黄山的路,都是那么的迷人。我也明白,黄宾虹为什么那么痴迷黄山了。

所以,文艺评论要有权威性,真的很难。首先,评论家要敢于直言,敢于公开表达自己的观点。毕竟都是人,有虚荣心,更何况有些作家、学者,已经以大师自居,你批评他,他能不恼羞成怒,火冒三丈吗?如果遇到有资源、有权势的,他甚至都想灭了你。有些作家能力大得很,可以从已经下厂要印刷的杂志上,把批评他的文章撤下来。有些作家,身旁一群粉丝级的教授博导,你批评作家,就会引起他们的激烈反扑。因为他们就靠这位作家吃饭呢。这样的情况下,从事文学评论,就很有风险。我们一再说,敢于直言是评论家的底线,最基本的素质。但在有的情况下,其实往往似乎是最高的要求了。其次,评论家本身,要公正,不能搞哥们评论,吹捧一方,贬低另一方,像当年的成仿吾、钱杏邨。这个就是人品问题了。此处不多说。第三,评论家自身的素养要高,不仅具备艺术素养,还需要哲学素养。英国学者罗伯特·伊戈尔斯通在《文学为什么重要》中写道:“文学批评命名的是一片相当广泛而宽阔的领域,就像它所检视的文学一样,这片领域也受到诸多方面的影响:政治、艺术、历史、文化、哲学。”所以,作为文学评论家,没有广博的学养,和视野,怎么做文学评论呢?浏览一下韦勒克的八卷本《近代文学批评史》,勃兰兑斯的六卷本《十九世纪文学主流》,就知道做一名优秀的文学评论家,何等不容易。

我曾在《提升文艺批评的思想力量》一文中说:“作为一名优秀的文艺评论家,首先需要的肯定是对文学艺术的那种审美直觉,那种对文学艺术史的谙熟,那种艺术判断力。但仅有此还不行,还必须有一定的哲学修养。哲学会给批评家一双慧眼,让他穿透文本,看到文本后面的东西。鲁迅作为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他的创作超越时代,他的文学批评也是眼力非凡,他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篇短文,我非常喜欢,认为到目前都为人所难及。李长之《鲁迅批判》及关于司马迁、陶渊明、李白等论著,都能够穿越历史云烟,历久弥新。除了他的不羁天才之外,他的思想之光,也是无法否认的。当年他在清华大学,先学生物学,后转入哲学,尤其醉心于德国古典唯心论哲学和形式主义美学。

如此,在进行文学艺术的评论之时,就不会生搬硬套西方文论,而可以把它内化为自己的骨血,外化为一双慧眼。不仅可以见人之未见,而且还能够言人之未言。优秀的文学理论或者评论,其实也是一个命名的过程,或者说是词与物的关系。分析哲学说,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当你可以用词语表达你对某物的认识时,或者让某物呈现出来时,你也就成功了。比如我的老师王建疆,他针对中国当下的文化现状,提出一个词:“别现代”。我觉得就很好,角度独特,对我们认识当下中国很有价值。他是从兰州孔雀东南飞到了上海,这种文化的差异,才使他可以灵感乍现,有了这个理论。李泽厚提出“救亡压倒启蒙”,或者“思想家淡出,学问家凸显”,都颇有价值,让人耳目一新。要能提出这样的“词”,就需要一双灵魂之眼,或用王国维的话说:“偶开天眼觑红尘”,这是很不易抵达的境界。

我们阅读或评论一部作品,也是需要这种天眼的,需要这种纯真之眼。否则,你看到的都是普通读者看到的,或者还不如普通读者,哪有什么价值呢?独具只眼,独辟蹊径,这才是一个评论家应该做的,也最体现一个评论家的水平。

古代诗文评家评论一位作家,往往就一句话,甚至一个词(字),足矣。如,韩潮苏海、郊寒岛瘦,即是。评价韩愈的文章如“潮”,苏轼的文章如“海”,孟郊的诗是“寒”,贾岛的诗是“瘦”。 虽然一个词(字),但多么准确呀。这需要何等功力。还如,盛唐气象、建安风骨,等,皆是。林庚可以提出“盛唐气象”,被学界所认可,与他的诗人的敏感,和古典文学学者的深厚学养无法分开。所以,当代文学评论没有有效性,和权威性的原因。一则没有出现伟大的作家,甚至优秀的作家作品。我们很难想象,俄罗斯文学没有普希金、托尔斯泰、契诃夫、果戈理、陀斯妥耶夫斯基等大师,别林斯基如何产生?二则文学评论家自身的素养不足,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们阅读韦勒克《近代文学批评史》八卷本,不得不佩服作者的视野之广,学养之厚,判断力之准。他能论述欧美那么多国家的文学批评,前提是他几乎通晓欧美主要的语言。

当代大陆批评家,比如李建军、王彬彬、郜元宝等人,他们的批评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与他们的视野,和学养是有很大关系的。而那些不学无术,到处吹捧的评论家,肯定是有问题的。有时候,恍惚中,觉得他们是在非其所是,自己通过所谓的评论文字,否定或者解构自己作为文学评论家的存在。这种荒唐的行为,当然不是行为艺术,只是在告诉后人,作为文学评论此路不通而已。

台湾评论家颜元叔深受西方新批评影响,他提倡文学批评的科学性、客观性,遭到夏志清的批评。同样深受新批评影响的夏志清坚持认为文学批评不可能是真正科学化的,我同意这个观点。所以,作为一位优秀的文学批评家,真的需要一定的天赋,比如审美直觉。否则只有学问,可以成为学者,但不一定是一位优秀的批评家。

夏志清敢于下笔,能坦率表达自己的观点,虽然有时略有偏激,但才情四溢,富有差别意识,不至于像很多评论家使兰艾相杂,朱紫不分。唐代刘知几《史通》说:夫能申藻镜,别流品,使小人君子臭味得朋,上智中庸等差有叙,则惩恶劝善,永肃将来,激浊扬清,郁为不朽者矣。他认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是史官的失职。那么,作为一位文学评论家,也应该如此。我有时和一些古典文学学者聊天,他们对当代文学都是表扬,从来不敢批评,很有微词。我是认可他们的意见的。

陈寅恪说: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他认为王国维的伟大,就在于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话说得真是到位。纵观学术界、批评界,那些见风使陀,八面玲珑的人,都是假学问,真正的学问是知行合一的。故陈寅恪非常强调自由。此也是文学批评之精魂,舍此,别无它途。

作为一名文学批评家,你的学养必须体现为你的慧眼,你的批评能力。如果学富五车,但不敢直斥文坛乱象,还对一些不入流的作品大唱赞歌,这样的批评家,他的学问就是假学问;这样的批评家,他的批评就没有任何价值。当然,何谈权威与有效?

 

 

20211216日写定于兰州黄河之滨南书房

 

(甘肃省兰州市安宁区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   73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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