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颤栗
(2019-07-13 22:01:58)分类: 散文随笔 |
灵魂的颤栗
杨光祖
已刊《中国政府采购报》2019年7月13日
梦里总是有一个人,恍恍惚惚,但确实存在。
我曾经说过,看见了,你才能说出来;看不见,就永远不会说。伟人的伟大,不是他们的勇敢,是他们确实看见了我们没有看见的东西。
有时候,走过街头,黄昏的暮色里,会有一个身影,单薄,自信,而独立。像是从古代走来,带着历史的风和尘,当然,也有着历史的华彩。那种华彩是一般人看不见的,但真真实实存在。
每个人都有肉体,肉体的差异其实并不大,除非她是绝代佳人。但绝代佳人,也只能“绝代”几年而已。“北方有佳人”,“再顾倾人国”,那也不是一生都能做到的。李白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一个人最有价值的是那种精神,那才是人的精魂。这一点,大多数人,也差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些人,就是不一样。而那点不一样,是可以让人迷醉,可以让人去死的。看《荣格自传》,他的那种孤独、独特,都来自童年的梦。其实,是“天”赋。
为一个人哭,男子也会,但大皆女性居多。但一个优秀的女子为一个男子而哭,那才是人间珍珠。别人给予什么样的侮辱,她都可以承受,唯一不能承受的就是所爱的人的批评,或者不能感觉到他的歧视,或者忽视。可能这种歧视、忽视,也是他的一种无意识,或者她的一种过敏。都无所谓,她就是在乎他。
异性之爱,有时候很是奇特。你看波伏娃和萨特,那种爱情,一般人怎能理解?连她的美国情人,被波伏娃称为唯一的丈夫的,也很难理解她。晚年咒骂着她,血压升高而死。他是爱她的。她也爱他,但她更爱萨特。她可以和美国男友同床共枕,享尽床笫之欢,但内心里,不能割舍的却是萨特。她说,萨特是第一个和她上床的男子,之前没有人吻过她。但萨特“对性生活不放在心上。他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热情、活泼的人,唯独在床上不是。”10年后,他们放弃了这种关系。但她还是离不开他。她说:“我决不能抛弃他,我可以离开他一个时期,或长或短,但不能把整个生命交给别人。”
一个精神的人,需要的是精神知己,那种让灵魂颤栗的交往。西方人,无意识中喜欢用概念思考。波伏娃说:“每当发生什么事时,我的内心总要用三段论法来推论,一切都混在了一起:感受、事件、哲理,如果我把它放在一边,这对我是不自然的。”但中国人,却更喜欢直觉思维,用维科的话说,诗性思维(智慧)。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目击道存;有时候说了很多话,倒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古人说,交浅言深,言不及义,那说的就是语言交流的不畅。两个人不对路,说多少话,都是不通。师徒传灯,最讲究心心相印。以前想教育每一个学生,后来发现,自己太愚蠢了。其实,一个老师,一生能教出一个弟子,像沈从文之汪曾祺,鲁迅之萧红,也就足矣。很多学生,是很难听懂老师的话的。一个学生能遇到一位好老师,很难;但一个老师,要遇到一位好弟子,难上加难。
一起走过街头,有一种轻盈,或者飘逸。那是人生的境界。书画、诗歌、哲学、小说,等等,都是话题,永恒的话题,三言两语,都可以谈到很深的地步。这种智性之乐,人生少遇。我们看石涛的画,安静,厚重,张大千就太华丽,轻薄了。黄宾虹的画,那种浑厚华滋,真是五百年一人而已。这种感觉,应该是一种直觉。感觉不到,就是感觉不到,谁也没有办法。
每个人都有一个大脑,但每个大脑却不一样。看大卫•林奇的《我心狂野》,那个女孩,就是能看见奇怪的东西。荣格说,精神疾患者听到的声音都是人格化的。当时看见这句话,我一时有点痴了。
我喜欢中国的山水画,寥寥几笔,是人的灵魂的流露。我们看见的是那个画画的人,是她的心灵。像秋天清晨草上的露珠。真正的书画里,是有作者的声音的。那个声音是人格化的。但这个,只有有心人才能听见。
2019年6月30日晨草于兰州
(甘肃省兰州市安宁区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