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走向全国的陇中女诗人——对话离离
(2014-03-30 12:3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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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通渭诗歌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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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全国的陇中女诗人——对话离离
张银杜
《定西日报》2014年3月24日
离离,原名李丽,陇中女诗人,七十年代末出生于通渭县陇阳乡陆仪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参加诗刊社第29届青春诗会,入选“甘肃诗歌八骏”、甘肃省委宣传部“四个一批”人才。获2013年《诗刊》年度青年诗歌奖、甘肃省第七届敦煌文艺奖、第三届黄河文学奖、定西市马家窑文艺奖,出版诗集《旧时的天空》《离歌》。
2014年3月,赴北京参加了《诗刊》2013年度青年诗歌奖颁奖大会的离离接受市电视台记者采访。本报特推出这篇反映女诗人心路历程的专访稿件,以飨读者。 ——编者
记者:李老师,我们知道你刚刚荣获了《诗刊》2013年度青年诗歌奖,能简单介绍一下此次获奖的情况吗?让关心你的读者分享你的喜悦。
离离:大年三十下午四点多才知道自己获奖了,朋友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感到很意外,当时几乎不敢相信。学写诗歌整整九年了,算是对我最丰厚的一次奖赏,奖金三万元,不论是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这个奖给了我很大的写作动力,但也给了我一定的压力。
记者:从2005年算起,你的创作之路其实还很短,但你的成果确是异常丰硕,已有700多首诗歌发表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几十家国内外纯文学刊物,并有作品入选每年的《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精选》、《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等多种选本,诗集《旧时的天空》和《离歌》已经出版,目前,第三部诗集《甘肃文学八骏经典文丛离离的诗》也即将出版。我们知道你从教14年,是什么触动了你诗歌创作的灵感,又是什么动力使你的创作如火山喷发般在短时间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成就?
离离:我只能说自己在文学这条道路上比较幸运,所遇的几乎都是我的贵人,尤其是刚开始写作时《飞天》主编马青山老师的鼓励,给了我很多信心和勇气。以前受中学政治老师的影响,开始喜欢文学,尤其是诗歌,那时候一有机会,就找书来读,比如我笔下的“新华书店”,就是我经常去的地方,但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诗人。2005年上网接触到一些诗歌,自己才慢慢尝试写,再走向纸媒,这一切似乎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因为自己没有特别的名利心,也许才能让自己更安静更沉寂地去创作。2012年夏天离开学校,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现在回头去想,我这三十多年有很多偶然,成就了现在的我。
记者:对于女性诗歌而言,日常生活始终是一块丰厚的土壤。日常生活无比丰富的层次和异常细密的肌理,适宜用女性诗歌多彩而深邃的艺术光芒将其照亮。古今中外,众多杰出的女性诗人无不是通过对琐细日常的诗意叙述揭示出生命存在的巨大真相的。所以,有人认为“只有回归日常生活才更加符合女性普遍的精神意愿”,你同意这样的观点吗?你的诗歌创作与日常生活有怎样的联系?
离离:我的生活体验和生命体验及创作体会是这样的。我喜欢写自己生活的小城,出生的小村子,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我喜欢用诗歌描绘我天天过着的平静而幸福小日子。所以,我的诗歌都是生活的某些片段,记忆中深刻的某一截。家乡小城的柳树滩、文化广场、西关十字等等,都给了我那么多的创作素材,清晨清脆悦耳的鸟鸣,夜晚家属楼下的路灯,树上的枯枝,盛开的苹果花……有那么多可以用诗歌表达的,写也写不完。有时候,我把自己淹没在对他们的热爱里,几乎找不出自己,也许就成了路边安静的一株植物,也许是天空的一抹蔚蓝,或是沙滩上捡石子玩耍的孩童,或者,我有那么多身份,需要这辈子慢慢去完成。
记者:李老师,大家知道,你有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家庭氛围在你诗歌创作有怎样的作用?
离离:我的母亲70多岁了,已经很老了。我一直都想在她身上加倍地补偿对父亲的爱,所以,我的母亲既要接受我对她的爱,也要承担我对父亲还没有结束的爱。我担心她的离开同样让我不知所措。我给她洗澡,轻轻地搓她早已不再年轻的身体。我陪她逛街,陪着她看后院的果子,重重落在我们共同的心上。很多时候,她似乎就是一个孩子,晚上睡觉前都要小心翼翼地锁好门,和我的孩子一样为某一件小事计较半天。
我也爱我的孩子,他爱广场的石羊,晚上,他会蹭在我旁边笑着说:妈妈,我爱你!他有时也会借着作文,来说出对我的不满。每天,他进门来,像一朵春天闯进花园,也就给这个家带来了春天,他是刚刚升入初中七年级的小男生,他正在这个小城里慢慢长大。
我还要感谢我的爱人。可以这么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诗人离离。深夜里,每当我写作时,旁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就会让我浮躁的心突然变得安宁。他不会写诗,但能读出我的哪首诗好,哪首不好。以前,他总是我的第一个读者,每次等他读完了,说,可以发出去了。我就偷偷地笑。
记者:著名评论家杨光祖先生在《离离:平实的诗句说出很深的痛》的文章中这样评论你的《祭父帖》:离离的《祭父帖》角度新奇得让人无法卒读,读着它,你似乎能感受到她的疼痛。开篇即说:“最近我很难过,唯一能想到的亲人就是你。/可你在深土里,那年我们一起动手把你埋了。/我很后悔。现在。/也许你试过很多种方式,想重新活过来。/要是选择植物,你一定能高出自己大半截了。/可你坟头的草,长高的那些都被村里的傻子割了。/我刚刚从田边走过,每年的庄稼哥哥都收了。/他说你也不在其中。”第一次读如此的祭父诗,你不得不佩服一个女诗人的慧心深情。我甚至从这首诗里感觉到一丝恐惧,是我作为一位读者的恐惧。离离对自己的父亲的爱,是那么深厚而执著,“我给你斟满了酒,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一定要喝一口,我把它们全洒在你的坟头/那一层土就湿了,父亲,我真的很难过”。李老师,你能回忆一下去世的父亲吗?
离离:正如我在《祭父帖》一诗中写的那样,对我的父亲,我非常敬爱,对父亲的不幸去世,是我心中无法言说的痛。父亲在世的时候,我还不会写诗,我只有他的爱。每天,他都是等我回家的那个人。后来他走了,而我却不在他的身边。我无法原谅自己作为女儿的失职,我不止一次地把父亲写进诗歌里,他成为一行行的文字,陪着我笑,陪着我哭。他匆忙地离开,我没一点心理准备。那时候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提前去思考,比如,父亲会不会某一天离开我……很多无法弥补的,就只能体现在后来诗歌里,我想把他带进新开的饭店,让他好好吃顿饭,让他也开开眼。他的衣服破了,我给他换上新的,他的鞋带松了,我帮他系上……然而,他的离开总是让我难过。
记者:李老师,著名诗人翟永明发现:“生活就在窗外,生活就在人的灵魂里,而直达思想的核心和事物的精神--就像泥土和青草一样简单和富有诗意。”而诗人王小妮也这样说:“事情只有从每个生命个体的角度去理解,才变得有意义。个体是什么?个体不就是诗人的一呼一吸,诗意的花瓣从你的发际轻轻滑落。”两位女诗人的说法你认同吗?当你行走家乡,乡音熟稔,乡情扑面,诗意的花瓣如何在你的意念产生?
离离:今天的女性诗歌像一束七彩的炫光,业已照亮了长期被遮蔽的日常生活,这意味着一种有生机、接地气的女性诗歌生态初步形成。而在此基础上,如何为日常生活重新命名,如何进一步向日常经验内部掘进,揭示生活纵深处更深的秘密,叩击其中与灵魂深刻关联的存在本相,关怀个体经验中隐没着的普遍矛盾与困境,探求自我与集体精神困境的超越可能;同时,积极建立并保持心灵向上的精神维度和向内的批判锋芒,这意味着女性诗人尤其年轻一代,还需要与日常生活之间展开依旧漫长且不断深入的对话。
正如杨光祖在评论我的诗歌时说的那样:通渭这片土地给了她许多许多。她的诗,其实就是她生命的流露,或者准确地说,是她生命的私语,是她的年轮。离离的诗需要安静地阅读,需要一个氛围。她是用“心”在写作,阅读她的人也需要用“心”。一个个普通生活的细节便进了入诗的意象,我的生活也因此有了不同于其他人的独特情韵。我曾在文章中写道:
小时候,不懂什么是诗歌,我们却说着诗一样的语言渐渐长大。在田地里摘豆角,採桑葚,给小伙伴破旧的鞋子里塞石子……我把那时的自己比喻成一枚“幻想成熟的小月亮”。
少年时,懵懵懂懂的我开始喜欢诗歌,初三时遇到的政治老师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他给我们讲文学,讲诗歌。那时候,一切都还是未知,村子周围长满了树和庄稼,站在它们中间,我就有了郁郁葱葱的心思。
长大后,看着麻雀飞过高高的电线,我靠着电线杆,听一首老歌,总以为飞走的,是自己。
此时,我家乡的大地上满是收割后的迹象,像穿着深色衣服的我的老母亲,皮肤粗糙且又有矛盾的光滑的内心,也像多年前被我们亲手埋了的我的老父亲,和众多的熟人、陌生人。
他们多么需要一个叫离离的孩子去赞美,和爱。
记者:著名诗人高平说:“离离善于用坦诚地诉说表达深沉的感受,但她并不直说;她能用明朗的语言包裹含蓄的思想,每一首诗即使写到最后也不‘卒章显其志’,点出所谓的主题,它们经常是戛然而止,形成无尾之尾,达到余音绕梁、余味无穷的效果。这真是一种本事,也是她的风格。”诗人汤养宗评论你的诗歌:“离离能用很平实的语气说出心头很深的疼。她文字间的关联域不是在句子中作怪,而是打通内心生活的大路与小道并按住它们复杂的脉息。”杨光祖也说:读离离的诗,就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的丰富而斑斓。她是有诗歌天赋的,一出手就在诗歌的道上。从他们的评论文章中可以看出,你的诗歌已经取得了很突出的艺术成就,你的诗歌素养如何蓄积?你阅读哪些书籍?
离离:诗歌来源于生活。我的文字都来源一身边的小事物,小场景,以及小小的感动。目光触及之处总会有诗歌的元素,眼睛和内心被触动了,诗歌的语言就自然而然地来到我的身边。至于我阅读的书籍,真不太好说。最近在读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的《万物静默如迷》和《我曾这样寂寞生活》,手边还有刘亮程的散文集《在新疆》,土耳其作家帕慕克的《寂静的房子》,阿乙的《灰故事》以及一本《诗经》,书就在办公桌上、床头上、沙发边上,随时拿起一本都可以读。我很享受这样的阅读生活。
记者:作为“甘肃诗歌八骏”中最年轻的一员,你曾经这样评价自己的创作状态:“我深知自己写作中的不足,也许我还没有真正抵达诗歌,只是在诗歌的边缘不停地摸索、彷徨,就像我在一首诗里写的那样,‘像一枚蝴蝶/刺探春天/我愿是那只蝴蝶/一直深入到诗歌的春天里/草还是小小的模样’”。这样表述真诚中让人期待,期待你能够为读者创作更多佳作,你今后一段的创作打算是什么?
离离:是的,在通渭这个小城里,我是李丽,过着和很多普通人一样的日子,上班、下班、回家、做饭、收拾房子、照顾老人和孩子。在人群中,我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如果去外地参加有关文学的活动,我的世界就缩小到文学这一块,我只是离离,面对的都是非常优秀的诗人、作家、评论家、编辑等。失去了我原来生活的重心,我就会不自在,心里也会不踏实,就会感到很不安。比如这次去北京参加诗刊的颁奖会,当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朗诵我的《慢下来》这首诗时,鲁院现代文学馆的报告厅里,我坐着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粒,那么多陌生的面孔和声音,当时就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写诗整整九年了,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诗歌之路才刚刚开始。作为诗人的离离,就像在这个世上生活了九年的孩子,天真、稚嫩、纯朴,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去成熟自己、充实自己、表达自己。诗歌和生活都会给离离一个不断成长和成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