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光祖
张瑞民,中共甘肃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甘肃日报社社长。我认识他已好多年了,但一直只是场面上的点头之交。在甘肃的很多文学艺术的评审会上,和一些大型活动上,多次与他相遇,聆听讲话,同桌就餐,一直觉得他是颇富有艺术家气质的。最近,我来中央党校做“西部之光”访问学者,邂逅于餐厅,后又在一个班级听课。但两人都很忙,只是课前课后,交谈几句,就匆匆离开。
今日早餐后无事,遂去他的宿舍拜访。9时进去,出来已是中午,相谈甚欢。他说他大学酷爱哲学,读了很多哲学书籍。前天听了人民大学张志伟的哲学讲座,很感兴趣,于是我从网上找到张志伟讲西方哲学的视频,他很高兴,说,慢慢看。然后谈到书法,他地下放着一大叠书法练习稿,我翻了翻,喜欢。问他,您练习书法几年了?他说,五年。我有点一惊。他说,好多书法家都惊叹他的进步之快。然后呵呵一笑,又补充说,练习书法,一定要拜师,他的书法是有很书法家指导的,所以进步就很快。
我看他的书法,受王铎影响甚大。他说,他主要临王铎,还有米芾,二王临得少。然后笑着说,工作很忙,也没有时间专门练,就是业余时间玩玩,没有其他爱好,就只有这了。我笑着说,这就很好呀。他说,毕竟不是书法家。我说,书法本来就不是专业,它虽然需要技术,但不仅是技术,更是一种文化修养。我们现在把书法专业化了之后,也有问题,说不定也是书法一劫。他似乎有点同意。
这期间,我让他看我博客,他偶尔看见了杨海燕的书法,说,这个字好。过一会,又说,人家那是另一路字,与我的不一样。我于是又问,你真的觉得好?他说,好字。随后,我们又谈了国内,尤其省内一些书法家的书法,他的见解,不同于一般人,启我甚多。文学艺术,本来不能太专业化,在中国历史上,书法不是职业,而是一种修养。凡是士大夫,如果没有一笔好字,那是不合格的。我们翻遍中国书法史,那些彪炳史册的书法家,大都是赫赫有名的朝廷重臣,比如,董其昌、赵孟頫、王铎。而皇帝好书法的也比比皆是,宋徽宗就不说了,唐太宗也是了得的,他的《温泉铭》不同凡响。
说着话,我一边看他的练习稿,发现他的字体变化较大,就问,你喜欢变化?他说,他不喜欢一个样子写下去,有些人说,你就照这个样式一直写,我无法做到。我笑着说,书法是一种艺术,最讲究创造性,老一个样子,就成木匠了。他同意,然后说,前天有位朋友来,一定缠着让他写几幅字,他没有感觉,不想写,他硬缠,就写了四幅。拿去后,朋友说,有位老人看了,说,前两幅一般,后两幅好。他笑着说,这老人真厉害,写前两幅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写到后两幅,感觉上来了。
聊着聊着,他高兴了,说,我给你写一幅。我有点受宠若惊,知道他的书法那是轻易不出手的。他站起来,说,写什么呢?我想了想,说,就写庄子吧,我喜欢庄子。他说,好,你说我写。我说就写“泉涸鱼相与处于陆”那一段。他铺纸凝思,说,书法一定要和所写内容默契,否则就有问题。他拿的是长锋羊毫,很长的。我说,很多书法家都提不起这种笔的,他们都是拿小笔写大字。他呵呵笑了笑。
他饱蘸浓墨,开始写了,每一笔都很认真,写得也很慢。然后让我用纸把墨浓的地方粘一下,我服务得很不好,几次出错,他也没有生气,只是在最后才说,你见到的这种场面很少吧?我笑了笑,说,我听一位书法家说,一般不要粘,否则线条就死了。他说,也有道理,你看王铎的就是涨墨,不过,不粘一下,墨溢出去,线条就变形了。写了几次,都是写了几个字,或两行字,他不满意,就撕了重写,我觉得很好的,他坚决不行。他说,他见过一位大领导,每次写字,都极其认真,构思好了,写出来挂在墙上,让大家提意见,然后他再修改,写好几遍,才定稿。我说,大师也都是多次成稿,一次就成的,那是妙手偶得之,并不多见的。
终于写好了一幅,放在地上我们俩看,我觉得很好。但他觉得有几个字写得不满意,一个字还有笔误,我说这很正常,大师也有笔误,书法嘛,主要看气韵。他说,不行,你看“不如两忘而化其道”的那个“其”就一般。于是重新写,终于写好了,放到地上对比,他说,还是这个好。我看了半天,也觉得这个新写得好一点。他说,好,那就这个了。于是,坐在沙发上抽烟,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侧过头,说,在你们这些学者面前,还是有点放不开。我不禁尴尬地一笑。
在他站起来盖印的时候,我看时间,已经是近12点了,到午饭时间了,再迟一点,食堂就下班了。他盖好印后,我说,张部长,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他说,好。我拿着他的墨宝,我们一起出门下楼,一出楼门,天地皆白,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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