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
(2011-06-04 20: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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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沉默海子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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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祖
近年一直在读先秦诸子,“读”之外,就是“抄”,还有“背”。觉得乐趣无穷。
也从此想到 胡适等先生的中国哲学研究。蔡元培赞颂胡适中国哲学史的“截断众流”,及平等眼光。现在冷静下来,细思一下,似乎不能算优点。如果一定有“文字”,才可以谈哲学,那很多民族的文化都是无根的。平等眼光,就是把孔子拉下来,与诸子平等。这在“五四”特定的阶段,还有一说。但从另一面看,也就把中国的“文化”解构了。我们古人是讲“四库”的,也就是经史子集。儒家是“经”,既然是“经”,那它就不仅是“哲学”,应该还有“神学”的东西在。
近代的中国,最麻烦的事情,就是用西方话语来重新解释中国古代典籍、古代文化。中国从农耕文明要进入工业文明,必须“认可”人家的话语。但如果完全“认可”西方话语,那么中国的文化仅仅成为西方话语(理论)的证明材料而已。可是不用人家的话语,我们又无法与“国际接轨”。
这是一个大难题。
于是,中国人,就越来越远离自己母国的文化。
上周给领导干部讲课,课间休息时,有一位领导“请教”“道可道,非常道”。他认为,老子所处的那个时代,科学技术非常落后,人的认识能力受到限制,所以很多问题他是无法解决的,不像我们现在,因此,才“道可道,非常道”吧?
停顿一会,他又说:他是自己都没有弄清楚,才无法说清楚。
我苦笑。
记得看过左宗棠的传记资料,说他早年以教书为生,1843年他用执教所得九百多两白银,在老家购置田亩,修建庭院式农庄一座,前有水塘,后有深山。他在此居住达14年之久,日巡阡陌,夜读诗书。“万山不隔中秋月,千年复见黄河清。”澧人说:“左公长期蓄锐养气,属于大器晚成之类,但一旦出山,沙场带兵具铁腕雄风,临土治民亦显庄严气象。”
古来成大事者,莫有不读书,不悟道者。
任何国家、民族的文化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都是无法言说的。怀让禅师说:“说似一物即不中。”德国大诗人里尔克说:“沉默吧。谁在内心保持沉默,谁就触到了言说之根。”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结尾的名句是:“凡是不可说的,我们必须保持沉默。”他在晚年的札记里,还如此写道:“上帝也许对我说:‘由于你的嘴,我要来审判你……’”
可是,在一个迷信科学技术的时代,“技术统治”成为了主旋律,而真正的“道”就退隐了。
当然,“道”只对少数人“敞开”,大多数人是见不到“道”,也无需见“道”。因为,他们承载不起,就是那少数“哲人”“先知”也不见得就都能承担起。
而且寻找“道”的过程,也是极其危险的。
海子晚年的诗,其实,说他的“晚年”,也就25岁而已,读来很惊心。可为一证。
《黑夜的献诗——献给黑夜的女儿》: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丰收后荒凉的大地
黑夜从你内部上升
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
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丰收之后荒凉的大地
人们取走了一年的收成
取走了粮食骑走了马
留在地里的人,埋得很深
草杈闪闪发亮,稻草堆在火上
稻谷堆在黑暗的谷仓
谷仓中太暗,太寂静,太丰收
也太荒凉,我在丰收中看到了阎王的眼睛
黑雨滴一样的鸟群
从黄昏飞入黑夜
黑夜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走在路上
放声歌唱
大风刮过山冈
上面是无边的天空
“上面是无边的天空”,让我想到茨维塔耶娃《约会》的最后一句:
在天空之上是我的葬礼。
关于这首诗,王家新解释得非常之好。
他说:“这首诗把海子短暂的一生的创作推向了一个极致!它写出了一种洞彻生死的命运感。它那令人颤栗的力量,甚至让我们无力承受。我知道了一个写出如此诗篇的人必死无疑,因为他已径直抵达到生与死的黑暗本原,因为他在丰收的谷仓中竟看见了‘阎王的眼睛’,因为他已来到这样的境界:黑夜即安慰,丰收即荒凉!因为,他竟可以用一种神示的语言歌唱——他已创造了一种可以让他去死的死!”
2011年6月5日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