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
(2010-09-28 17:5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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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分类: 散文随笔 |
杨光祖
读过贾平凹的散文《秦腔》,读过雷达的《听秦腔》,都很好,陕甘人就好秦腔。可我最喜欢的是陈忠实的《我的秦腔记忆》,我觉得他的文章才把我幼时的记忆复活了。
我不会唱秦腔,曾经一段时间,还非常反感秦腔,觉得自己是受过教育的人了,秦腔里的那些封建腐朽的东西,很不现代。陪家里来的人去看兰州的秦腔,总是很不舒服。
想小的时候,并不这样。那时候,无所谓喜欢不喜欢。爷爷是戏迷,而且是通渭小曲的领袖人物,我的童年就是在爷爷的小曲里长大的。爷爷的小曲也叫眉户,是秦腔的亲戚。家乡逢年过节,或庙里有什么日子,总要唱大戏。爷爷爱听秦腔,他去的时候,总是会带上我。我现在回想,都不记得是那些地方,只隐约记起走了很远的路,经常走很远的路,然后就是人山人海,我们远远地坐在地上,或埂子上。农村的戏都是土场上演。我听不懂,只是坐在那里陪爷爷而已。我从小不喜动,跟着爷爷坐几个小时,没有什么问题。中午,戏班休息了,爷爷就在埂子上,或地上铺个纸,随便歇一下。戏场里有买吃的,印象中我们似乎没有买过。就那么熬着。
很奇怪,跟着爷爷熏陶了那么多年,竟然一句秦腔都不会唱。看来天赋是不能不承认的。我曾一度认为秦腔对我没有什么影响。我反感它。可人过四十,发现一切开始变化了。秦腔又开始来到了我的身体,或者它原本就一直藏在我的身体里。就像一颗种子,虽然长得很艰难,可永远长着。现在每逢过年,如果不听听秦腔,那年就过得很寡淡。甚至劳作之余,也开始喜欢听听秦腔,也喜欢听听小曲。妻子有一天说,很无意地:我看你太压抑了,不听一下秦腔不舒服。听过了,就舒展了。想起了老家艺人的话:一弹三弦子,喜怒哀伤,都往喜上走。
我发现真的是这样。出去散步,买东西,听见那里有老人唱秦腔的,那音乐一响,心就飘了,身子不由得就移了。虽然大多是业余水平,甚至很难听,可听那么一小会儿,总是身心舒畅。而且开始有意地找票,去大戏院听秦腔,比如兰州编演的《杨修与曹操》,就听得很酣畅淋漓。
朋友说,爱听秦腔,说明我们老了。为之一悚,可能确实如此。这几年我经常梦见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小山村,回到了我的那座废弃已久的庄园。那座庄园在村子的东边,位置很高,可以看到全村。我儿时经常在门前园子里背书,邻居的大妈就会走过来,很感慨地夸赞几句。那时候,一到夕阳西下,燕子在村子的天空翻飞,那从天空滑过的身姿多么迷人。唉,好多年没有见到燕子了。我梦到的村子也没有燕子,总是底下一家在做丧事,让人好不伤感。
秦腔就是黄土高坡上长出的一朵苦花,很苦很苦,却只能长在这里,而且只适合这里的人。只要你在黄土里长大,你就一辈子离不了秦腔,你迟早还是要回到秦腔里去。
2009年10月5日于兰州
已刊《甘肃日报》《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