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导读》零碎 三
(2010-09-12 18:4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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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庄子笔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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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最近刚读完一册瑞士毕来德著、宋刚译的《庄子四讲》(中华书局),也很有问题。他用西方哲学来诠释《庄子》,把“道通为一”的庄子给技术化了,或者说变成“技术哲学”了。比如,他把《庄子》养生主庖丁的话“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的“道”翻译成“事物之运作”,就完全技术化了。他把《天道》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知”翻译成“知觉”,然后用维特根斯坦的“我在看某物的时候,就不能想象它。”“我们在想象的时候,便不能观察。”来理解,真是可怕。他不理解这里说的是“道可道,非常道”,是“道”的无法言说。他完全用“动作”“动作是一种综合”“动作的熟练”等来阐释庄子的“道”。他在文章中说:“因为谁也不会认定知识在根本上即是一种秘密的或是不可言传的东西。”这里,就可以看出他的受近代科学主义的影响之深且巨。《达生》的孔子见男子在激流游泳,被他理解成了“技术”是可以训练成熟的,就好象我们现在训练奥运会冠军似的。他一再提到“经验”,在这个层面去理解《庄子》,他说:“(《庄子》)所描写的,是我们的经验中比较容易揭示的一些方面:学习过程的不同阶段、动作的不可传授性、经过刻苦锻炼达成的行动之自然,等等。”其实庄子是不在这个领域的。孙悟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用在这里一比。
西方当代学者深受科学主义的影响,他们用西医的分析法来研究中国的《庄子》,这是比较流行的办法,但也是很可怕的办法。我们的思维是中医的,综合型的,不是那种机械、分析的。在西医眼里,中医整个就是一个封建迷信。而且一个再好的西医,他关注的是“身体”,甚至是“肉体”,他们根本不顾人的情感、想象和超越。在他们眼里,人,与动物,甚至与机械,没有什么区别。而中国的学问,是生命的学问。这是致命的一点。而且中国的庄子,在“上达”方面达到很高的境界,“下开”却严重不足,也使西方人和现代人很难进入。
法国思想家梅洛﹒庞蒂说:“真正的哲学就是重新学会看世界。”做为现代人,我们阅读《庄子》,不要用我们现代人的思维或西方现代思维解释它。那样的阅读、研究没有任何意义。我们重回庄子的世界,就是要寻找到一双久违了的“眼睛”,或者说“慧眼”,以让我们抵抗这个低俗的社会。徐梵澄说,北京的天气本不好,夏天热,冬天冷,风沙又大。可是有这样一个道理,它的土厚水深,这样的地方养人。西方有这样的法子,在人非常疲乏的时候,抱住大树,体力很快就能恢复。土地,大树对人都有一种辐射,似乎这还没有办法测量。《庄子》就是这样的一棵大树,我们在前行的人生之旅中,经常需要回到他那里去,靠一靠,抱一抱。我和一位朋友经常去黄河边,坐在河边,就那么随意的闲聊。黄河给人的力量真的很大。有一日,夕阳西下,我们偶尔地谈起了庄子,谈到了庄子的“物化”,谈到了周易的生生之谓大德,谈到生生不息,谈到了杜甫晚年的诗。我忽然有一种感动,第一次深切地触摸到了庄子的温暖,那种感动是那么真切,那么持久。
话,有时候不需要太多,一句,半句,就够了。
可我们现在的学术体制里,大家是否说得太多了,而且说得太匆忙了?
叶嘉莹在讲解周邦彦词时,很有感触地说,我们古人的一句话,往往很了不得,那是他们一生的积累和心得。不可小视呀!
——这是真正的大家之言。
可在这个“学术专著”批量生产的时代,这样的话似乎很迂腐了。
因为,大家要的并不是学术,不是生命的感发。他们需要的是名利,是各种头衔和利益。
2010年8月19日写于兰州黄河之滨南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