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弘:作家、记者、居士,武当游玄德大师的第十五代弟子,亦是我的老师、好友。
本文系其著作《岁月淘金》(作家出版社出版)中的一篇。
何老师精修佛道数年有余,奔波劳累,风雨无阻,如痴如醉,其虔诚之心令我辈汗颜。我和老公时常到何老师家中小坐,与其促膝交谈,聆听教诲,自觉受益匪浅。
愚以为,修佛修道皆是修心,人人是佛,道在人心,只是我们为尘世所累,蒙蔽了慧眼,扰乱了心智,浑然不觉而已!
文/何志弘
郑恩玉
山乡的月夜好静、好幽、好美。如水的清辉,把这四围的山、奇形怪状的石、九曲十八弯的小溪,还有这静立山乡的各种树,都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色。踏着月色在这山乡夜行,偶尔听到几声蛙鸣犬吠,搅动睡鸟发出几句梦呓般的啾鸣声,伴着山溪的低吟浅唱,使人对这山乡的月夜有一种好朦胧、好神秘的感觉。
也许,我们的这种感觉,来自于事先知道这大山里有一位神秘老人的缘故。我们这是专为采访他而来的。据传闻,他姓夏,住在山洞里几十年了。人们不知道他的真正名字,也说不清他的准确年龄。一位七十三岁的白发老人说:“在我还是小伢的时候,他就是大人。那时人们都觉得他很怪,他是一个怪人。”几十年来,在这大山里不论老少都爱谈论这位怪人的怪癖。因他不吃荤腥,且人们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就都习惯地喊他“斋公”。
4月25日夜,我们怀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心踏进了这月色融融的大山。这里是罗田县大崎乡大屋村所在地。夏斋公居住的山洞就在这个村的陡坡山上。山道弯弯,把我们的思绪也牵扯得曲曲绕绕。我们一路猜想,在这样的春夜,去拜访这样一位奇人,将会遇到一些什么样的奇遇呢?
陡坡山下有一座小村庄,坐落在山洼里,很有点象《桃花源记》中描写的那种桃花源的情景。在村头,我们向一位村姑问路。她朝村后那座大山一指,说:“看到山上那块大石头吗?山洞就在那石头下面。”沿着陡峭的山坡,我们向上攀缘,好不容易爬到了那堵巨石附近。山洞那儿呢?我们仰头搜寻,却没有望见洞口。当我们的目光沿着那巨石石壁向东仔细寻觅时,哦,一丛翠竹、一棵柏树和一棵盛开着白花的桐子树,遮掩着那神秘的洞口。我们喜出望外,尽管已喘着粗气,还是加快了爬山的脚步。可是,当我们到了洞门口时,却发现洞门被几捆稻草堵住,山上寂然无声,相象中的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并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时,我们在山洞旁看到了一大奇观;有人穿破的旧草鞋,一双摞着一双地在石崖下垒起了一堵“草鞋墙”。我们试图数一数的双数,可是这草鞋实在太多,一时却怎么也数不清。从那一双双又宽又大的草鞋,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位大山奇人终年颠簸的一串串足迹……
因未见那位山洞奇人,我们不敢冒然进入山洞。幸好这洞旁有一块平如桌面的“翻身石”,我们就坐到这石上等候这位奇人的归来。从山下上来一位老伯,笑眯眯地朝我们瞅瞅,好心地对我们说:“你们是找斋公的吧,他下山给人干活去了,要得好晚才回来,找他,你们还是明天清早来稳妥。”他见我们没有下山的意思,又笑了笑,便走到“翻身石”下,与我们唠起了斋公的一些趣事。
天空一弯新月,把银辉泄向这神秘的大山。没有山风。夜虫躲在石缝里不时送出几声鸣叫。老伯用苍老的声音向我们讲述了一个神话般的真实故事——
夏斋公是麻城人,八九十岁了,原是一座庙里的道人。后因庙堂被毁,他好像有些神经失落似地流落到了这里。不知他凭着一种什么感觉,在陡坡山上找到了这个山洞,一住就是几十年,他白天穿着草鞋,在山下各村奔走,帮村民干活。他帮哪家干活,哪家就供给他饭吃。如若哪天他没干活时,你叫他吃饭,他也不吃。他和当地人相处很好,有的村民送衣服给他穿,他不要。他却去拣别人丢弃的旧布片,自己动手缝制了一件“百衲衣”,别看八九十岁的人了,那补丁却缝得平平整整。他的力气很大,人们经常看到他双手托起石磙搬到稻场中间放好。他帮村民挑土粪时,他不用箢箕,嫌箢箕装的粪太少、太轻。他总是用箩筐挑粪,装得满满的。人们见他挑起担子后,总是脚底生风似地来回奔跑。有时村民请他帮忙上山砍柴,说起来也怪,他尽砍那些茅草和刺丛,对于山上的树木,他不动一枝一叶。他每次干活不留尾巴,帮人锄麦地或桑田,那块田地不锄完摸黑也不收工。人们有些不解的是,他无师自通,特善嫁接。他嫁接的板栗,柿树和桃树成活率比别人要高。另外,可能是他长期住在山洞,与这大山、大自然息息相通之故吧,他还能信口说“天气预报”,且准确率极高。哪天落雨哪天睛,哪天有山风,哪天有大雾,当地的村民都爱出向他打听……
老伯正讲述着。忽然,洞前竹影轻轻摇曳,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在洞门处。老伯惊喜地告诉我们:“斋公回来了!”我们当即起身奔过去。月光下,我们看到,一张古铜色的脸,一双眯缝的眼睛,发髻高挽,袒胸,一条草要子束着腰,身高约一米七的样子,腰微弓着。这就是我们第一眼看到的山洞奇人夏斋公。
“嘿嘿,你们找我?”他发出几分亲切又带有几分古怪的笑。当我们说明是专门来拜访他这位“世外奇人”的来意时,他又“嘿嘿”地笑了,他说他是混日子,是在山洞里与世无争地打发光阴。接着,他把塞在洞里的几捆稻草挪到一边,邀请我们入洞。我们猫着腰进入洞口,在漆黑的山洞里摸索着前行。洞里有一股稻草的淡淡清香。我们拿出随身带着的打火机打亮一豆火苗,借着光亮发现这山洞有三四米深,约2米左右高,地上铺有约二尺高的稻草堆,上面扒了几个凹窝,内面放了些破塑料袋之类的东西。斋公在洞口发现洞内有火光闪动,忙叮嘱我们要小心火。说着,他也披着月光从洞口钻进了洞里,我们盘腿坐在草堆上。他则紧挨着我们侧卧在靠洞口的一方,无拘无束地向我们谈起了他那很少有人搞得懂得的“世界”,以及他那心口如一的坦荡胸怀。我们猜想,一位孤身老人,住在这少有光亮的山洞里,几十年来每天夜里难得见到一点火光,他会不会感到有一种远离人群的孤寂呢?我们想探求出支撑他过着这种特殊生活的“精神支柱”,可是,他的回答简直令我们吃惊。他不烧香不拜佛。他对我们说:“佛已经死了,哪来的佛?菩萨也死了,哪里有菩萨?!”当我们试探地问他那长寿的秘诀时,他又是古怪地一笑。在洞内模模糊糊的光线中,我们发现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意思是说,相信你自己吧,一心修炼自己的心性,不要被世事所迷,不要为名利所误。之后,他又喃喃自语:“我信我自己,我信我自己。”
人说,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可是,此刻,我们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尽管我们是三人一起呆在洞里的,但我们还是耐不住离开喧闹人间的那种寂寞。于是,我们向斋公提议是否到洞外月下的“翻身石”上坐坐。谁知他却淡淡地对我们说:“这是夜里,不是白天,白天才出去,夜晚就得呆在洞里”。他叫我们在这洞里呆一夜,明早下山,他说一夜的时间不长,一会儿就过去了。我们又静下心来坐在这山洞里听他谈天说地、侃说人生。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望着洞外那明朗朗的月光,我们的去意又渐渐浓烈起来。终于,我们向这位老人告辞,离开了这个神秘的山洞。当我们融入大山那月色中时,只听得洞中还传出了老人那带有几分不舍的嘱咐。他叫我们下山时小心,莫滑倒了。我们几乎是抓住树枝,趔趄着一步步向山下探行的。回首眺望翘立山头的巨石以及那丛洞前月下的竹影,我们不竟喟然感叹。在这高山巨石之间,一位只拥有山风明月的神奇老人,何以能度过这数十个春夏秋冬的呢?这是留在我们心底的一个谜。
深夜时分,当我们来到大屋村村主任夏宣传家过夜时,他听说我们是记者,很有些惊喜的说:“我正想写封信到报社,你们刚巧来了。夏斋公生活在这样的条件下却从不生病,他能健康长寿,这的确很奇。前不久,有人建起了庙,接他去住,可他说什么也不去。他说是舍不得这大山,舍不得离开这石洞。”在大崎乡政府,我们碰到了乡党组织委员陈家曙。他听说我们采访斋公,也很有兴致地告诉我们,说他家离陡坡山很近,二十年前还是他上学的时候,看到斋公就是现在这副容颜。这么多年过去了,斋公除了体力稍有衰退外,几乎看不出别的什么衰老迹象。
山洞奇人夏斋公,他不仅是大山里人们时常谈论的一个没完没了的话题,同时还是人们不断探求的一个谜。我们想,他那淡泊旷达的人生,那无求无欲、如孩童般纯朴的心灵,将来会不会成为人们解开谜底的一把钥匙呢?采访完这位大山奇人后,我们一直这样猜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