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舞”是人非》
(2012-12-15 14: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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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被外国记者称为“东方色情之都”的上海,兼有“不夜城”的雅号。然而,她的“不夜”,只有在华丽的舞厅才显得名副其实----红绿相间的霓虹灯,照耀着经过她下面的人们,比白昼更显得精神饱满、毫无夜晚倦容的人们,玻璃的转门里,红男绿女进进出出。这里的女人都是舞女,她们穿着色彩鲜艳的的丝绒旗袍,曲线诱人,打扮得象一朵朵鲜艳的花,陪衬着男人们。对于“色情之都”这个雅号来说,再也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富有引诱力、迷惑力、和冠冕堂皇了。
站在舞厅门首穿着白色制服开门的boy,对男男女女的人们目送目迎,典雅的华尔兹舞曲和谐而恬静地悠悠传到门外。厚厚的腥红色门帘里面,是一个欢乐温暖而幽雅的世界,同百步以外的寒冷马路相比,俨然是两个天地。
彩色的灯光从看不见的地方曲线射出,全场明暗恰当,五彩缤纷,乐声伴着歌声,对影成双,轻轻地搂抱着,按着节拍,每个人都把整个的精力浸泡在甜香的气氛里。
“鸟儿为什么唱?花儿为什么开?你们太痛快,太奇怪,太奇怪!什么叫痛快?什么叫奇怪?什么叫情?什么叫爱?”
“鸟儿为什么唱?花儿为什么开?我不要这疯狂的世界,这疯狂的世界!”
舞娘们,有的在等待,有的却忙得不亦乐乎。
如果以花来形容女人的话,天乐舞厅的“台柱”倩薇就像一朵盛开而且是开足了的花,虽说一阵风雨她就会凋零,但怒放的花朵无疑是花丛中最惹人注目和喜爱的。当然,倩薇所吸引舞客们的并不仅仅是她那白皙的皮肤、娇丽的面容和被墨绿色丝绒旗袍衬托得丰满、匀称的身躯,更重要的是她那特有的风度和气质。
在《小放牛》的乐曲声中搂着倩薇的市参议员李逍遥注意的也正是倩薇的风度和气质。
“倩小姐看来出身很高贵。”
“当舞女的谈得上高贵么?” 倩薇垂着眼脸答道。她稍稍推开面目清癯的李逍遥,以免乳峰碰到对方的手肘,而眼前这个貌似文雅的李逍遥却在极力造成这种接触。好在对方除了色迷迷的眼光外,两只搂着她的手还较有分寸,保持着礼仪。
“对我来说,你可是一个神秘的女郎。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乎你们舞娘命运消息。”
倩薇心头有些厌烦,强颜欢笑道:“你我萍水相逢,逢场作戏而已,有这个必要吗?”
“哎,有了萍水相逢才有长相知嘛?” 李逍遥嬉笑着俯下头说。
倩薇厌恶地避开对方的目光,这种挑逗的话,她已听得多了,因而不会象刚开始做舞女那样会恼怒得满脸绯红。她带着笑正告道:“先生别开玩笑,我来当舞女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我们这种人是不会有非分想法的。”
“其实凭倩小姐的才貌肯定能找到更好的职业。” 李逍遥正色起来:“要我帮忙吗?”
“谢谢。”倩薇摇摇头。要是换个场合有人对她这么说,那她是会感兴趣的。但在舞池,她不相信任何人对她说的甜言蜜语。因为她清楚在恭维她、讨好她、为她掷钞票的背后,目的都只有一个----把她勾引到床上。当“货腰女郎”对倩薇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堕落和耻辱了,她发誓要守住自己的清白之身,绝不沦为娼妓----货腰又卖身。
“你象在生气?” 李逍遥从倩薇的神色里发现了有些异样。
倩薇笑了笑,作为一个舞女,她也不愿意得罪和失去舞客,除非对方的举止实在太过分了。“看你说的,我凭什么生气?”
李逍遥也笑了,他不甘休地说:“哈啊,只要倩小姐没生气就好。但愿今后能有为你效劳的机会。”说着乘势把倩薇柔软的腰肢搂紧了一些。
幸好一曲终了,李逍遥只得松开倩薇双双回到桌旁坐下。
坐定后,李逍遥扬起了手。一个boy走了过来:“先生,要什么?”
“两杯香槟,要上等的。” 李逍遥吩咐道。
“马上就来。”
Boy朝倩薇使了个眼色,恭贺她今晚又有了个新的阔主顾。
“倩小姐,请。”待酒端到桌上后,李逍遥有礼貌地做了个手势。这种昂贵的酒,舞客们一般都不饮用。舞女陪舞客坐台所能享用到的“酒”,其实是白开水。时下“戡乱总动员令”的雷声很大,上海滩免不了也要小点毛毛雨,于是舞女和舞厅供应的昂贵洋酒便成了御用下报的攻击目标,在禁舞声中,一般舞厅连洋酒都不供应。只是“天乐舞厅”有杜月笙作为后台老板给罩着自恃牌头硬,所以照样供应高档洋酒,以吸引阔舞客。
倩薇矜持地点点头,但并没有去动那杯酒。在心里她很怕这种以占有、玩弄漂亮舞女为目的而来的阔佬舞客。她打量着鼻子上布满血丝的李逍遥,不知道对方请她喝酒后还会怎样。
李逍遥呷了口香槟后,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倩薇:“倩小姐,这是鄙人的名片,以后请多多关照,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也请开口。我愿尽力为倩小姐效劳。”
倩薇这才知道对方是市参议员,这样的身份似乎不会妄为的。同时李逍遥这个名字她也听说过。自从南京行政院去年(1947年)8月起要上海限期禁舞后,李逍遥便在舞女中有了名气,因为此公是坚决反对禁舞的,多次在市议会上慷慨陈词,要求取消禁舞令。出于自身的利益,倩薇对这位反对禁舞的李逍遥怀有感激之情,她把名片放在桌上,客气地说:“原来先生就是帮我们说话的李参议员,失敬,失敬。”
李逍遥得意起来:“跳舞有锻炼身体之意义,且为文明各国社交礼仪,故本人向来认为:跳舞不但不应禁止,还应加以提倡。跳舞是正当娱乐,不应与其它不正当娱乐等量齐观。再说亮些,女人是繁荣大都市的重要因素,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清朝的曾国藩极端讲理学、讲道学,可人家打下金陵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恢复秦淮河的花舫,以及秦淮河两岸的笙歌妓寮,繁荣了战后的南京。蒋总统是尊曾文正公为师的,想必会明察秋毫,出面干涉的······”
倩薇心里在想:生活有依靠的话,哪个良家妇女肯来当舞女!靠女人来繁荣都市并非高明之举。她关心的是舞究竟还能不能跳?这关系到她的生计。现在出于礼貌,她只得装出耐心的样子静静的听着。
倩薇貌似倾听的神态使得李逍遥越发说得起劲:“说跳舞有伤风化,这未免过虑了。譬如游泳,男女裸身于一池,未见妨害风化。习俗成风,自然见怪不怪了。古时候女人深居简出,男女不相授受,不也一样有淫乱荒诞之事,史不绝书吗?这男女间的事,只应导之正轨,不应如防决堤。《易经》圣人之书,易系辞即有男女媾精之说;《诗经》起始就是:关关雎鸠,君子好逑之词;桑间濮上,孔子更未曾删过。如果没有这风情,便没有中华之历史,这社会、这人类、这世界了。我的意思是······”
正在李逍遥喋喋不休,侃侃而谈的时候,舞厅的管理员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一鞠躬,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话头:“这位先生,倩小姐要转台了(即另外有客人召)。”
倩薇站起来,朝李逍遥歉意地笑了笑,便随着管理员朝另一张桌子走去。
李逍遥的脸明显的拉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