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了,风吹过来开始有一些发硬。以前读屈原的《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简直爱煞。后来看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南北朝宋明堂歌《歌白帝》,化用了这一句,“木叶初下,洞庭始扬波”,依然十分传神。
秋兴风凉,不但触发人们的诗意,而且也催促着人们紧着手做些事情,譬如腌菜。
腌菜在中国人的餐桌上,比屈原诗歌的历史都要悠久。当然,那个时候的名字,称作菹。《说文》解释,“菹,酢菜也。”菹,腌制的酸菜。而今,宁波的雪菜黄鱼,东北的酸菜白肉,假如缺了其中的两味腌菜,哪还吃个什么劲儿!绍兴的霉干菜,北京的八宝菜,保定扬州宜昌的酱菜,都是名头很响亮的腌菜名品。吃过这些地方的腌菜,一定会念念不忘。
大同这个地方,也有一味腌菜,会让人念念不忘---烂腌菜。
一进秋季,此地的人们总要忙着腌菜。大块儿头的松根,红扑扑的红萝卜,泛青的芥菜疙瘩,紫皮儿的茄子,都能够成为巧妇们腌渍的对象。从腌制的形状上来看,这些成品都很“整”,腌好之后,要吃的时候,总得动刀---切成齐齐整整的细丝儿。而烂腌菜,与“整”腌菜不同。开始腌制时就须动刀---圆白菜、红萝卜、绿青椒,先得细细地切成丝,再匀匀地码进腌菜坛中。撒好盐,讲究的还要搁一些花椒、姜丝。碰巧家里还在腌松根疙瘩,削下的嫩松根皮儿,也会顺手切成细条儿,扔进烂腌菜坛子里。一切就绪,压菜的腌菜石头登场了。别小看这块圆润光溜的石头,它决定着烂腌菜腌制的成败和口感。尤其是经年累月常用的腌菜石头,更是许多老奶奶传家的宝贝。
翻一翻字典,烂与整相对---从腌制的形态上来讲,烂腌菜不难理解。但是,烂字又可以引申为烂熟---倒是可以理解为腌菜由发酵而成熟的过程。两方面的意思综合在一起,是不是就是烂腌菜名字的由来?其实在生活中,判断烂腌菜腌好没有,能不能吃,大致会有一个不成文的“标准”---微酸、爽脆、略带回甘。腌菜老手开坛之际,甚至不用口尝,只是提鼻子闻一闻,就知道烂腌菜腌的好不好。
烂腌菜可以说是餐桌上的百搭。佐粥是经典小菜,正餐则可以清口解腻。吃大同本地的土饭莜面稠粥,无论如何也离不开烂腌菜---大一点儿的餐馆,或者小一些的苍蝇馆子,如此配搭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铁律”。烤土豆,好像也和烂腌菜“缘分”不浅。土豆皮儿考得焦黄酥脆,掰开,内瓤松软沙暄,腾腾地冒着热气。狠劲儿大咬一口,再满满夹一大筷子烂腌菜,把嘴巴撑得鼓鼓囊囊,令人愉悦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说到底,烂腌菜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食物。正因为普通,它才借助于悠久的时空维度,普及到了人们的生活之中,直至成为生活的一部分。随着食品保鲜技术的提升,烂腌菜一年四季都在陪伴着人们,一起走过春夏秋冬。甚至一日三餐,都缺不了它的身影。早餐,来一碗刀削面,削面馆里的烂腌菜必须是“送菜”。一家削面馆如果不给食客准备免费的烂腌菜,不但会遭遇吐槽,而且会流失多少回头客!午餐,炖羊肉泡糕。採得黄澄澄精颤颤的素糕,除了丰腴的炖羊肉“陪伴”,没有烂腌菜又怎么行!晚餐,土豆炝锅小米稀饭,又薄又香的烙饼---更是少不得烂腌菜。烂腌菜卷进烙饼里,饼香,菜脆,粥甜,有这一顿好茶饭,还奢望什么呢!
打从“出生”起就满是平民底色的烂腌菜,虽然其貌不扬,但人们离它不得---因而,它时时被人们惦记着,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网络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