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再见

久前我搬到另一个城市。那是我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事情之一。我说的艰难并不是决定搬家或是打包的过程（虽然这两者确实也充满艰辛），真正让我难过的是一次次的告别。

我从未觉得离开好朋友、好同事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的午餐和晚餐聚会，朋友们和我在其间都忍不住流泪了，而对于最好的朋友在我的告别派对上的神情，我也毫无准备。

我没能让整个过程轻松度过。我极其害怕离开，以至于不肯告诉别人具体的搬家日期。我开始老练地转移话题。我甚至还跟一个朋友吵了一架，原因是，嗯，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因为表现愤怒比展示悲伤要来得容易。

另一方面，我的朋友们不厌其烦地罗列搬家会有损我的事业和爱情生活的一条条理由。到如今我仍然会每天收到一封电子邮件，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当 面对面接触的关系突然拉开很长距离，很多人都低估了其中的艰辛。纽约拉奇蒙特的临床心理学家吉尔·克里斯托(Jill Kristal)说，这样会在你的生活中留下一个大洞。克里斯托开设了一家名为'过渡学习曲线'(Transitional Learning Curves)的公司，帮助引导人们度过离乡背井的情感波动过程。

我们或许会觉得，Facebook和其他社交网站能让我们和朋友保持亲密，更不用说还能发短信和在Skype上聊天。但几句话、一两张照片真能取代亲自跟朋友见面的作用吗？

克里斯托回想起她多年前准备离开波士顿的情形，以及她如何为了一个胡萝卜削皮器而跟室友吵了一架。她说，这种争吵是掩盖分离痛苦的自然方式。愤怒情绪是外在的，可能会占据人的情绪；而伤感则是在内心深处。她说，如果你保持愤怒，就不必为失落感费神了。

63 岁的大卫·埃迪(David Eddy)是波士顿的一名软体销售员，他26年来一直后悔自己向室友告别的方式，或者说是后悔未能向室友告别。室友离开时，埃迪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从窗边 看着计程车绝尘而去。埃迪说，我从未向他说过再见，因为我不想失去他。到如今一想到当时的蠢行，我都想踢自己一脚。

身 为留下的一方，那种感觉通常更难过。纽约查帕阔的心理学家爱琳·S.莱文(Irene S. Levine)说，离开的决定不在你自己的掌控之下。她撰写一个关于友谊的博客。留下的人觉得朋友离开是抛弃了自己的城市、工作地点或生活方式。他们可能 会觉得嫉妒，因为他们自己无力行动起来远走高飞。同时他们也会觉得受到威胁，担心朋友会交上新的朋友，将自己遗忘。

这种担心太磨人了！我 的诸多好友表现出种种不安，让我觉得在从日常见面的朋友转为相距甚远的朋友会有多不容易方面，他们或许知道一些我所不了解的东西。我决定问问他们：我当时 怎么做会让告别的过程少一些痛苦，或是更有意义？我们应当如何保证我们之间的友情一直牢固？以下是他们的回答：

'没有你在身边，我已经够难过了，不想更多地面对这个话题了。'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太痛苦了。'

'什么，你搬家了？'

我又找了别的例子，看能不能有所启发。

爱 丽森·斯托姆(Alison Storm)和四个朋友从小一起在艾奥瓦州苏城长大，如今她们住在五个不同的州，分处四个时区。过去10年她们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办法是传阅一本被称 作'旅行日志'的书。每个人轮流将这本书保留几周时间，写下她对朋友们的回忆、目前生活的细节、描绘一些照片，甚至会留下一些问题让伙伴去回答。（比如， 如果你今年要出去度假，你会去哪里？）

这些日记（现在已经是第三本了）里面有无数被划去的地址清单、婚礼和孩子们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张是 她们其中一个身穿自制的人造毛皮比基尼进行展示的照片。在一个好友死于车祸后，这些日记还帮助她们共同承担和度过了伤心悲痛的日子。她们估计，这些日记总 共已经旅行了3.8万英里（约合6.1万公里）。

32岁的斯托姆是一位自由职业撰稿人，现居南卡罗来纳州格林维尔市。她说，这些日记就像 我们的历史书--当你收到邮包中的日记时，你觉得跟朋友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这跟Facebook不一样，我们没有跟全世界共享其中的内容，而且它也 不只是短短一时之间的存在，它是永恒的。这几个朋友开了一个网站www.thetravelingjournal.com，在上面出售手工制作的日记本， 鼓励其他人也开始记下自己的旅行日记。

26岁的埃琳·杜瓦尔(Erin Duvall)去年搬到洛杉矶就读研究生，她发现电子邮件让她和住在纳什维尔的好友阿什莉·斯瓦图(Ashley Schwartau)更亲近。她们两人很少打电话，但会给彼此发很长的电子邮件。杜瓦尔说，电子邮件的内容千变万化，从简简单单的'喂，我看了这个《哈 利·波特》的视频'，到长长的一大篇'好吧，今天的什么什么事情让我很不爽，讨厌极了，让那帮人去死吧'。

她们两人发现，在电子邮件中比当面更容易表达感情。电子邮件不同于对话，不会被人打断--一方可以一直'说'，直到说完为止，然后另一方给予回应。没有当面交谈这一点让她们不那么腆腆害羞。杜瓦尔说，通过电子邮件，我了解到了关于她的一些事情，而我以前可能没有机会知道。

三 年前，苏珊·贾维斯(Susan Jarvis)大豆蜡烛生意失败后，她离开已经生活了20年的洛杉矶，回到位于罗德岛的家中。她说那次搬家就像是一场奇怪的、小型的死亡。她郑重承诺会与 朋友们保持电话和电子邮件联系。但她用手写的信函将自己最深的思绪和恐惧与一位朋友分享，就好像他们是在他的客厅里聊天一样。整整一年半的时间里，她每周 都会写上满满几大张纸，然后装进信封，寄给那位朋友。去年她回到了洛杉矶，将最后一封信亲手交给了她的朋友。她说，我们两个都觉得我好像从未离开过。

Elizabeth Bernste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