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霞 合肥师范学院
摘
要: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以凝重的笔调展现了一个穆斯林家族6o年兴衰的历史,叙述了三代人在婚姻爱情、人生理想及民族信仰方面的追求与抉择,然而无论从哪一角度而言,这都是一部充满深刻悲剧意蕴的长篇巨著。
关键词:《穆斯林的葬礼》;悲剧冲突;人生理想;民族信仰
"Muslim's funeral," The Tragedy
Hefei Teachers College
Huanghaixia
Abstract: Huo Da's ( "the Muslim's funeral" to show the dignified
style of a Muslim family, the history of the rise and fall of 6o
years, describes the three generations of love in marriage, the
ideal life and the pursuit of national belief and choice, but no
matter from which angle words, this is a tragedy full of profound
implication of the full-length masterpiece.
Key words: "Muslim's funeral"; the tragedy of the conflict; ideal
life; national faith
《穆斯林的葬礼》是著名回族女作家霍达的长篇小说代表作。作品以洋洋50余万字的篇幅讲述了一个穆斯林家族60年的兴衰、三代人的命运沉浮,以及两个发生在不同时代却又交错扭结的爱情悲剧故事。作者深沉的忧患意识使得作品无论是从爱情婚姻的角度,还是人生理想的追求或是民族宗教的方面都始终贯穿着一种沉郁凝重的悲剧意蕴,感人至深。如果说爱情、社会是引导小说悲剧的两条线索,那么我认为人物的性格也是悲剧产生的不可忽视的因素之一。
一、在现实中挣扎
几千年来中国社会的现实,主流社会对待异族的态度,使“回回”这个固守本民族信仰的民族经历了许多劫难,在回族文化与华夏文化的撞击与交融中形成了特殊的心理结构。梁亦清“艰难地、顽强地、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信奉着自己的主”,是中国传统的穆斯林,具有中国传统劳动者的特质,也有着穆斯林的特殊心理结构。他技艺超群,却不善言辞,安分守己,不习惯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对别人靠自己的手艺赚大钱也不抱怨,认为“各人有各人的命,这是为主的安排”。这是传统文化与穆斯林文化的双重烙印的存在。他以自己的民族和信仰为傲,但是不识字,不了解自己民族的历史。吐罗耶定巴巴的到来给他心目中的“念想”注入了另外一股力量,正是这力量促使他接下了《郑和航海图》。他的猝死不仅是一个传统中国穆斯林个人的命运悲剧,也是那个年代资本倾轧、社会动乱的时代的悲剧。
梁君璧从小生活在穆斯林氛围中,他的穆斯林女子一样,从小信仰真主,并以真主的意志作为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和生活的宗旨。她精明能干、孝顺勤俭,在韩子奇抛弃妻儿护玉赴英期间,她饱尝了岁月的艰辛,忍受了生活上、精神上的种种煎熬和痛楚,但她毫无怨言地承担起命运施予的无情打击,毫不动摇对生活的执著信念和对爱的忠贞。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女性的形象更加典型地体现了各种冲突的中国传统穆斯林。她与父亲一样,有着穆斯林特有的坚强、果断、坚刃的血性,是个至为虔诚的穆斯林。溶在她骨子里的宗教信仰和几百年“回回”的心理积淀支配了她的一生,既使她在面临苦难的时候坚强、勇敢,也使她在面临爱情与亲情、回族文化与华夏文化相冲突的时候,做出了不近情理的决定,给身边的亲人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尤其是在爱情方面,大家都知道,爱情是文学亘古不变的永恒话题,《穆斯林的葬礼》便是以两代人的爱情故事为基本框架的,正如小说中写道的:“人们并不关心历史上是否真有一对梁山伯与祝英台,所拨动人们心弦的恰恰是活着的人们自己的感情。人类的子子孙孙啊,世世代代重复着常读常新的一部仅有一个字的书——情!”充满强烈情感的言语撞击着读者的心灵,谁也无法漠视!但是,真主赐予人爱情,却往往又让爱情以悲剧而告终。婚姻本应该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的,没有爱情的婚姻,看上去和谐,但那也只是空中楼阁,随时有坍踏的危险。小说中的主人公韩子奇和梁君璧的婚姻就是如此。在奇珍斋摇摇欲坠、梁氏一家惨淡经营的状况下,他们的结合不能说存在多少爱情成份,这其中更多的是韩子奇对师傅恩情的报答以及对玉的热爱,应该说他们之间兄妹之情比夫妻之情更甚。如果没有战争,没有避难海外,这桩婚姻也许永远不会有破镜的一天。但是爱是神圣的,是不容蒙蔽的,小说中写道:“一个活着的人,有权利生活有权利爱!”在乱世中,出于对玉的痴迷,韩子奇不得不暂时抛弃妻儿,带着爱情受伤的妻妹梁冰玉一同奔往玉的安全地带。在伦敦,韩子奇与这个曾就读于燕京大学,也是这家中第一个走出穆斯林氛围的人的朝夕相处唤醒了他深藏于心底的爱火,他们曾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然而这毕竟是一段建立在特定境况下的爱情,缺乏生存的现实土壤。作为妻子和姐姐,梁君璧亲手酿成了韩子奇与梁冰玉的爱情悲剧。这其中有着多种复杂的原因的,有宗教信仰和传统文化的因素。在韩太太的眼里,韩子奇与梁冰玉的结合没有“古瓦西”,无媒无证,更无宗教仪式,这是为教规所不容的。而且,《古兰经》中说:“真主严禁你们……同时娶两姐妹”,这也是作为虔诚的穆斯林所不能接受的。另一方面,作为韩子奇的太太,性格专断的她是不允许丈夫与别的女人有关的,她不能也不大愿理解韩子奇、冰玉的爱情,固然是由于他们的结合角犯了穆斯林的教规的宗教原因,也是出于一个女人对丈夫的外遇所做出的极端反应。她否定了韩子奇与妹妹冰玉的关系,斩断了手足之情,那一巴掌不是为她自己打的、那是为了整个穆斯林打的、为至高无尚的信仰打的。这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了,这是两种文化的对抗、较量,但是在穆斯林范围内,梁冰玉又如何能与之对抗呢?赶走了冰玉,保住了韩太太的地位,是她刚强作风的体现,也显露了她的专横独断和冷酷无情,这是传统与现代、宗教与现实冲突的结果。这结果在梁君璧的心理留下了永远的创伤,使她在以后的岁月里变成了一个嫌贫爱富、尖酸刻薄、控制欲极强的女人!身为妈妈,也是这种心理支配着她费尽心机地活生生地拆散了儿子和小容子纯朴的初恋,给儿子的婚姻生活带来了不幸。而当面对新月,这个她名义上(实际上却是丈夫与其妹妹的孩子)的时候,梁君璧的心理是极为复杂的。面对新月爱的宣言,她说出了“我宁可你死了,也不要你留在世上丢人现”的激烈言辞。这一方面是由于新月与楚彦潮的爱情不能被坚守伊斯兰教规的她所容忍,另一方面她的那句“也不知道从哪里传下来的贱根儿”暴露了她一生中无法解开的心结。
二、在激烈的冲突中生存
早期的韩子奇有勇有谋,与现实一次次搏斗,由穷困潦倒到名满京城,但是他的心理还停留在为师傅报仇,为本民族争光的阶段。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积极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主动接受汉语文化和英语文化的教育,深深陶醉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醉心于收集玉,因为玉文化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经过一番艰辛地打拼之后,终于成为名噪一时的“玉王”,终于打败了仇人莆寿昌。但是,日本侵华战争开始了,韩子奇万般无奈之下,携着他心爱的珍宝,撇下妻儿,带着爱情受伤的妻妹冰玉避居伦敦。然而,天下之大,却没有一片可以安身的净土,战争竟然也跟着到了伦敦。在人的生命最为脆弱的时候,人性对爱的需求往往会压倒一切,并支撑着人的生命延续下去。战火纷飞的伦敦地下室里,面对冰玉爱的呼唤,36岁的韩子奇平生第一次懂得了爱情,他心理结构中的现代文化人格成分终于占了上风,在感情与理智、传统与现代的激烈冲突中与冰玉相爱了。但当从战争中历劫归来,面对妻儿,韩子奇心理结构中的传统伦理道德观和长期穆斯林文化和积淀却又压倒了一切,他爱冰玉,如果战争没有结束,他愿意和冰玉生活在一起,但是现实中,他畏惧“社会舆论杀人”、没有立足之地,终于没有勇气去了结与梁君璧无爱的婚姻,国际战争才刚刚结束,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他不想再发生家庭战争。说到底他还是痴迷上了玉、舍不得玉,在他眼里,玉是有生命的、有灵性的,所以他为了玉,不惜一切;为了玉,他抛弃了对真主的信仰;为了玉他舍弃了爱情;为了玉,他屈辱地生活着。他被痛苦的选择折磨着,最终礼教与传统战胜了本能的人性,造成了他以后人生中更多的痛苦。“对悲剧来说,不仅是巨大的痛苦,而是对待痛苦的方式,没有对灾难的反抗,也就没有悲剧”[1]。他将一生的精力用在继承和完善中国玉文化的漫漫征途上。最后,随着他视如生命的玉的失去,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对于韩子奇来说,一生中,他追求成功,却在成功后颠沛流离;追求爱,却在得到爱之后又失去爱;痴迷于玉,却在搜寻到宝物后被全部抢走,这是韩子奇一生与命运相争的悲剧。
然而韩子奇的这种痛苦还并没有结束,它又延续到了下一代人的身上。他的儿子天星自小目睹了家庭的变故,自小受到母亲的熏陶,又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具有传统穆斯林的优点。但是,他毕竟是生活在现代中国的工人,于是,他有了纯朴的初恋。然而,这一切在有了母亲的参与后全都改变了,他在浑然未觉中失去了心爱的女友。得知真相后,他虽然充满了怨恨和痛苦,但是顾虑到自己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而将痛苦隐藏在心里,也正是这责任最后促使他焚烧了韩子奇怀着最后的希望写给梁冰玉的信。在平静的表面下,隐忍的是他煎熬中的灵魂。这种痛苦也是更为动人心魄的。在这一点上,他较多地沿袭了父亲的性格特点,辛苦地背着传统包袱,徘徊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在夹缝中求全的混合文化人格。
三、在现代社会中独立
再来看看,在断壁残垣下的伦敦地下室里,冰玉与韩子奇终于相爱了,冰玉的“我是一个活着的人,我……有权利生活,有权利爱!”的宣言,既是她作为“人”的意识的觉醒。从万里迢迢返回心中的热土,才发现她所爱着的姐姐和所固守的礼教已经容不下她,所爱着的男人畏于责任和“社会舆论”,再也鼓不起勇气与她一同寻找心目中的家了,她只能在失望与无奈中再次出走。因为她清醒地认识到了女性的价值:“在中国,要做个女人,就只能做这样的女人,愚昧、麻木、自贱、自辱,持家的奴仆,生育的工具”。一旦看清了这点,就是她在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退缩时,发出女性的宣言:“我是一个人,独立的人,既不是你的,更不是梁君璧的附属品,不是你们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女人也有尊严,女人也有人格,女人不是男人钱袋里的钞票,可以随意取,随意花;女人不是男人身上的衣裳,想穿就穿,想脱就脱,不用了还可以存在箱子里!人格,尊严,比你的财产、珍宝、名誉、地位更贵重,我不能为了让你在这个家庭、这个社会像‘人’而不把我自己当人。”[2]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其对女性独立人格的追求。这是千百年来处于附属地位的女性觉醒后发出的宣言。梁冰玉首先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人”,然后有了女性意识的自觉,这是现代女性独立人格的体现。为此,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出走,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即使这里有割舍不断的骨肉亲情,并将这各觉醒意识留给了女儿:“继续在陌生人当中孤独地旅行,不是去寻找谋生的路,也不是去寻找爱,而是去寻找自己。……从今以后,将开始独立、自由的人生!”她的心理路程就是女性意识自发、自觉的过程。
相比较而言,与其母亲梁冰玉相比,韩新月则更少的是传统的负累,更多的是现代文化人格。新月的爱情、学业和思想都是现代的,是比较典型的现代文化人格形象。她坚持自己的第一志愿,如愿以偿考上了北京大学,满怀信心地要凭自己的真才实学与同学们争个高低。在爱情上,她认同“平等、真诚的爱情”。当得知自己的病情救治无望时,她强烈的自尊心和对楚彦潮的爱使她强忍痛苦写下了分手的信,认为“爱情总不等于同怀、怜悯和自我牺牲”,“您并不属于我,而属于您自己”,这是具有现代文化人格的女性对爱情的独立见解。而楚彦潮深沉、强烈、长久的爱终于使新月放下顾虑,下定决心与其相爱。韩新月是继她生母之后又一个向梁君璧、穆斯林的宗教信仰发起挑战的人。但是她不像母亲那样盲目,那样不战而退,在精神信仰上并未受穆斯林影响的韩新月敢于面对。她把跨越民族界限的爱情作为支撑生命的全部希望,可是梁君璧的一句:“宁肯你死了,也不能叫你给我丢人现眼”。这句话不代表她对新月完全没有感情,而是因为穆斯林人历来都不能和汉人结婚的,他们俩人是属于“不可跨越”的世界。尽管韩太太百般阻止,却总也阴止不了她内心的爱的火焰。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鲁迅的《起死》、千古的爱情神话《梁祝》,都是由楚彦潮带给新月生命的力量。正是这力量是新月的爱获得了长久的生命力,但是新月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一个含苞待放的、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两种不同文化的撞击下、在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的钳制下成为了牺牲品。新月的现代文化人格才会如此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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