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一家餐馆里，负责为我们上菜的好位女侍，年轻得象是树上的一片嫩叶。

　　捧上蒸鱼时，盘子倾斜，鱼汁泼洒在我搁于椅子的皮包上！我本能的跳了起来。这皮包，是我心头的大爱

　　可是，我还没有发作，我的女儿便以旋风般的速度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女侍身边，露出极端温柔的笑脸，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碍事，没有关系。”

　　女侍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的皮包，嗫嚅的说：我，我去拿布来抹......“

　　万万没有想到，女儿居然说道：“没事，回家洗洗就干净了，你就做工吧，真的，没有关系的，不必放在心上。”女儿的口气是那么的柔和，倒好是做错事的人是她，女侍原本绷得像石头一般的脸，慢慢地放松了，她细声细气地说了声“对不起”，便低头走开了。

　　女儿的平静的看着我，在餐馆明亮的灯光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大大的眸子里，竟然一镀着一层薄薄的泪光。

　　当天晚上，回旅馆时，母女齐齐躺在床上，她这才亮出葫芦里的卖的药。

　　负笈伦敦三年，为了训练她的独立性，我和日胜在大学的假期里，不让她回家，我们要她自行策划背包旅行，也希望她在英国试试兼职打工的滋味儿。活泼外向的女儿，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粗工细活都轮不到她，然后，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英国，却选择当女侍来体验生活。

　　第一天上工，便闯祸了。

　　她被分配到厨房去清洗酒杯，那些透亮细致的高脚玻璃杯，一只只薄如蝉翼。女儿战战兢兢，好不容易将那一大堆好似一辈子洗不完的酒杯洗干净了，正松了一口气时，没有想到身子一歪，一个踉跄，撞倒了杯子，杯子应声倒地“哐啷，哐啷;哐啷，哐啷”连续不断的一串串清脆呼声过后，酒杯全化成地上闪闪烁烁的玻璃碎片。

　　“妈妈，那一刻，我真有堕入地狱的感觉。”女儿的声音，还残存着些许惊悸：“可是，您知道领班有什么反应吗？她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搂住了我，说：亲爱的，你没有事吧？接着，又转过头去其他员工，赶快把碎片打扫干净吧！对我，她连一字半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又有一次，女儿在倒酒时，不小心把鲜红如血的葡萄酒倒在顾客乳白色的衣裙上，原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没有想到她反而过来安慰她，说：“没有关系，酒渍吗，不难洗。“说着，站了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便静悄悄的走进了洗手间，不张扬，更不叫嚣，把眼前这只惊弓之鸟安抚成梁上的小燕子。

女儿的声音，充满了感情：“妈妈，既然别人能原谅我的过失，您就把其他犯错的人当成是您的女儿，愿望她们吧！”此刻，在异乡异国的夜里，我的眼眶全湿。 

（完）

摘自《羊城晚报》作者尤今（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