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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父王玉强

(2022-04-13 15:36:16)
分类: 散文

    

                      

               王玉强

                         

(本文发表在《齐风》2017年第2期,是2017年阴历3月14父亲去世后20天左右写成的。当时很痛苦,不知从何说起。本文2017年4月18日写成,记得是在准备给滨州实验中学高三学生做高考作文报告之时写就,用了两天时间。待父亲忌日整100天时,我拿着发表的刊物来到父亲的坟前,以表心情。明天,又是父亲逝世5周年的忌日,为表达感念之情,特重新发表。)

 

1

  傍晚,雨又淅淅沥沥了。我一个人在园子里走着,雨丝打在伞上,似有似无,春天的雨丝就是这样润物无声的啊。

   我一直纳闷,为何今年的春雨特别多呢?春节后下雨,清明前下雨,清明的下午下雨,这不,过了清明又下雨了。你会说,春雨贵如油啊,春雨多,好啊。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然而,我要说,这雨是为我而下的,是为我的心情而下的。感时花溅泪嘛。为何?2017410日(农历三月十四)下午两点钟,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我的父亲去世了。父亲去世之前的几天,有雨;去世之后的几天,又有雨,难道这不是神明的兆拂吗?

 

     2

   父亲87岁了。在去世的前一天,我93岁的母亲看得很开,她颤巍巍地来到父亲的床边,抚摸着父亲的脸,抚摸了好几遍,说:你放心的去吧,人总会有这一天的,我也会有的;不要怕,不要放心不下,放心去吧,孩子们都很好,孙子王冰也有工作了;孩子们都很孝顺,不用担心我,放心去吧。

我看到这时的父亲,用尽最大力气睁大了眼睛,紧紧地攥住母亲的手。然后慢慢地松开了,眼也闭上休息了,似乎很释然的样子。

父亲到生命的最后也是耳不聋、眼不花的,身体的器官都是很好的,吃什么都行的。他在床上躺了半年,是因为十几年前脑血栓的原因栓了一下。只是走路有些踉跄,在屋里只是缓慢走动的。

在父亲最后的一刻,我一直攥着他的手,开始他的手还是很热的,只是由于他近一周不太吃饭了,所以他已经没有力气了。那天,我还拿着手机给他看我的孙子孙女的照片,说大的孙女已经上学了等等。他尽管没有说话,但眼睛是认真在看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些微笑。

我当时说:爹,孩子们都很好,全家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您就放心吧。

 

3

父亲从来都是微笑的人。

但他的笑不是朗朗的大笑,也不是嘿嘿的浅笑,而是红红的脸上,浮现着真纯的笑容。

他几乎什么事情都不说话。不是木讷,不是不善表达,而是他永远把事情藏在心里,不说出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到了老年,更是如此。我基本上是每月回一次老家的。回去一进门,我就先叫爹娘。

这时的母亲往往会说,强子回来了。而父亲呢?只是笑笑,脸上浮现着微笑。这笑容是真诚的笑容,是不掩饰的笑容,也是会心的笑容。

我以前也是不善言谈的,但当了教师之后,也逐渐锻炼出来了,也会说几句体贴话了。我说,你看俺爹脸色很好看啊,红红的,还发光呢。父亲的微笑就会瞬间舒朗了些。

我回家,永远会看见父亲坐在门口里边的马扎上,旁边放一根拐杖。以后坐马扎矮了,就变成方椅了。母亲说,你爹的拐杖也换成轻的了,原来那根有些沉了。我拿过来看了看,这是我以前去爬泰山给父亲买的那根。父亲慢慢变老了,从拐杖的轻重也可以看出来。

 

4

   父亲是有脾气的,但这脾气是刚硬的表现。

   一次我回家,看见姐姐要搀扶他出门口,父亲一甩手,硬声说“起来”。就是不让姐姐搀扶他,他要自己缓慢走出门口。于是,我给他掀起门帘,看他缓慢地用手抓着门框,缓慢地抬起右脚,再慢慢地放下,放实了之后,再缓慢地抬起左脚,这只脚已经抬不高了,拖拉着地面移动着。出一个门口,父亲就要好几分钟的时间。

 为什么这样?父亲就是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我要自己走,尽量不需要别人帮忙。我想,这一点我是基本继承了,就是做任何事要自己做,尽量不麻烦别人。

    父亲以前能走到胡同口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就是自己走,自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移动着。累了就站站,歇歇,然后接着走。

   我回家,经常看见父亲走在寂静的胡同里,胡同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只有那孤独的背影与拐杖的咯咯声。你要搀扶他,那是绝对不让的。父亲就是要自己走。不管多么缓慢,不管多么困难,不管用多长时间。

   就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他也是躺在床上不说一句话的。问他疼不疼,问他需要什么,他什么也不说。他只是睁睁眼,似乎说不需要什么。

   刚硬,刚硬,父亲就是刚硬。他苦,不说;他累,不说;他疼,也不说;他需要,也不说。他就是一个独自吞咽生活的人。自己担当,自己承受,自己咀嚼。

 

5

  他从来都是“做”,而不是“说”。

  他在邹平县临池镇供销社采购站工作,那就是他的“家”,是以单位为家。一者是家里孩子多,我们兄妹五个,家里房子少;二是他的心永远在单位,尽管从单位到家里,也就是五六分钟的时间,而他才一周回家一次。他上班时一直住在单位,就住在一个大仓库里。旁边有收来的货物等。

   临池镇解放初曾属淄川辖区管的,那时没有汽车,他就用他的大金鹿自行车,骑车去淄川送货,一天一个来回,从不会叫苦叫累。你想啊,自行车还要驮货物,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谁不累?

后来到邹平县城送货,据说是送兽皮,也是一天一个来回,那时经过周村有几个大高坡,特别困难,但他就是这样挺过来了。

我母亲说,你父亲特别刚硬,什么苦都是自己受着,就是不说,就是自己承担。

那时家里孩子多,父亲就是每月23.5元。他要在单位吃饭,剩下的全给家里,也就是能买点酱油醋之类。记得我们最高兴的事,就是一个月父亲买回来一水桶肉骨头,肉骨头根本没有了肉。但是母亲还是放上很多水,炖炖,这样就可以炒菜放肉汤了,我们吃得特别香。

再就是喜欢父亲周末从单位买回家几个窝窝头。黄黄的,是玉米面的,我吃的特香,忘不了。

父亲上班的衣服,常年就是一件蓝色中山装,洗了穿,穿了洗。衣服上永远插一只钢笔。以便随时记账。

父亲极其俭省。记得有一年他发了一件黄色帆布工作服。那一年我正好到北镇师专上学,因为家里没有钱做新衣服,父亲就慷慨地给我了那件工作服。黄色的帆布上衣,我竟穿了好几年。当我在北镇中学高中毕业实习的时候,师专的教法冷老师还笑话我说,“老工人”来了。我也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很光荣。这是父亲的工作服,这是父亲的一份厚爱呢。

至今,我还很喜欢买浅浅的黄色裤子,就是那时的颜色浸染。

 

  6

  父亲也是很疼爱孩子的,尽管他不说。

  1979年没有考上大学。我在家里沉闷了一段时间,对家里说,我要复课。当时复课是不要钱的,但是需要基本的书费、生活费啊。所以村里很多同学都回家务农了。而父亲二话没说,就去邹平南北寺中学给我联系了,找熟人,交学费。那一年,我也豁上了,一年就把近视眼给熬出来了。学校晚上10点钟熄灯,我就点着蜡烛在教室里再学到11点半。

每周三、周日下午回家拿干粮,拿咸菜。母亲早就把最好的油卷做好,把咸菜,或者扁豆炒好,装入一个大大的罐头瓶子。拿一次干粮、咸菜要吃三天。你知道那时家里的人都是每天吃煎饼啊,而给我却是馒头油卷啊。一次经过邻居家门口时,邻居竟说,你看强子那样能考上大学吗?净吃家里的好饭。一句话真是刺疼了我。我当时就决心一定要考出个样子来,而最终考上大学了。

1980年我终于考上大学了。那时的大学招生很少,据说大学生比例是在校高中生的5%啊。父亲真是高兴啊,竟从果园里买了一大筐苹果给老师们送去了,并请班主任、语文老师来到家里做客。

父亲就是这样,他并没有多说话要求我,非逼我考上大学,而是用行动表明了对孩子的疼爱。

他从来都是憨厚地笑着,那笑就是疼爱。

上大学两年,期间我清楚地记得,父亲曾有一年搭供销社的便车,来到北镇(现在的滨州)亲自给我送来了一箱苹果。这苹果他可能没有吃一个,却给我送来了一箱。这难道不是爱?

  大学毕业了,我分配到了高青县一中。那时从高青到邹平临池要坐车4个多小时。我因为工作忙,一年就是回家两次,一次寒假,一次暑假。而当时父亲却经常来高青看我,每次都是买来周村烧饼。我现在想,一是我可能是父亲的骄傲,我有出息,父亲高兴;二是我做得太不应该,为何不经常回家看父母,反而让父亲迢迢百里来看我?

   见了面,父亲很高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很,但从来不多说话。

 

   7

父亲的名字,叫王孔亮。有次我问,我们家的族谱呢?他说原来似乎在王宗昌那里,在文革中烧了

以后问大爷、叔叔,他们只是说我们王家的辈分是:一家世际,宿秀承祥,宗延孔育,贻谋启良。

奥,到这时,我才知道,取名字是严格按照辈分的,只是现在人们把辈分淡忘了。父亲的辈分里有“孔”字,我的辈分是“育”字。就是要用孔子的思想教育后代啊。因文革期间,我也不知道辈分的重要性,又因为“玉”字好写,简单,我与弟弟的名字中“育”都改成“玉”了。按理这是大事,但是父亲却从来没有埋怨。

   当我千方百计找到家谱,编续家谱,并印刷出来,递给他的手里时,他的手有些颤抖了。在阳光下仔细地看着,十分专注地看着。有几次回家,他都在看家谱。红红的书,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他没有说什么,没有说自己的孩子如何辛苦的话,只是脸上浮现着微笑。当别人说,你的儿子很厉害,竟然续编了家谱。他也只是泯然一笑。

我想这笑里肯定藏着很满足、很惬意的心绪吧。

 

   8

   父亲一辈子十分的简朴,但对别人却十分慷慨。

   198211日我结婚,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我与妻子商量旅游结婚。旅游结婚就是到青岛旅游一趟。

   而父亲却风尘仆仆地到了张店火车站,给我送来了500元钱。尽管他那时的工资提高了一些,但也与我的工资差不多,都是50元左右吧。500元就是一年的工资啊。当然结婚家里是要资助的,但这钱就是家里的全部家当啊。

   我有工作了,有时回家给爹娘钱。母亲却说,你爹可关心孙子了,孙子王冰正上高中,你爹每一个月都给他200元钱,说买点好吃的。

   这时旁边的父亲听着,脸上总是浮现着微笑,好像年龄大了,这事是自己做得最好的事。是啊,一个老人最高兴的事,就是希望儿子孙子都生活得好,都顺心如意。

   在老家平常迎来送往的事情特别多,今天亲戚结婚,明天亲戚孩子百岁;今天亲戚寿诞,明天亲戚出嫁闺女等等。而这时的父亲都是随钱,并且他往往随的钱最多。

   而他自己却很少花钱。衣服不知穿了多少水,饭菜也是吃最便宜的。我记得家里的饭菜是两天吃一次豆腐。一者豆腐便宜,二者豆腐有营养。父亲几乎每天下午都是去买豆腐、豆浆。

   父母尽管高寿,但生活却是家常淡饭。没有虾鱼,没有海参,没有面包,没有各种肉类,基本是吃蔬菜,吃豆腐。

  然而,我有次带着我儿子孙子孙女春节回家,父亲却给了孙子一大包压岁钱,我一数,竟然5000元。我连忙给我儿子说,你爷爷给的钱太多了,不要不要。而父亲坚决不干。事后,我才给家里留下了一些。

   这就是父亲,给自己的少少许,给别人的多多许。

 

   9

   我的成长与父亲极有关系。

   母亲说,你两岁时就到你父亲那里去睡了,因为你弟弟出生了。就是晚上你姐姐把你送到采购站,你父亲早晨把你送回来,你手里或者拿着一个包子,或者拿着一个苹果。这些我真是没有印象了。

   但是,我有印象的是,我上学了,写毛笔字,我父亲教我,我当时觉得父亲给我写的那两个字特别好看。于是,我从此喜欢上了毛笔字。每逢过年、婚事,我都认真地看街上贴的春联、喜联,模仿上面那遒劲的笔画。后来又在李瑞生老师的熏陶下走上了书法的道路。

还有就是看报纸。小学时,一放学,我就背着书包到采购站看《光明日报》《文汇报》《大众日报》,当时谁家能买起报纸啊?报纸尽管是大人们看的,但是我就是喜欢看,尽管自己也看不懂。但那时候书籍贫乏,没有小说,也没有家庭作业,对我来说唯一的快乐就是看报纸。看报纸的漫画、书法、绘画,看人物介绍,看社会评论等等。很多艺术名家都是那时候熟识的,如齐白石、陈叔通、启功、董寿平、于希宁、任伯年等等。

每次大约看一小时,父亲觉得影响人家工作了,就说,快回家吧。这时和蔼的宋站长就说:把报纸拿回家看吧。这个时候,我是最高兴的,就一溜小跑地回家看报了。

父亲还有一本《毛泽东诗词》,上面都有毛泽东的诗词书法手迹,我就在家里模仿练习。《沁园春 雪》书法,我不知道练习了几百遍吧,我家里所有的报纸、书纸都让我写遍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10

  父亲是慢慢老去的。

  我平时回家都是不打招呼就回家,为何?就是一打招呼,父母就整日盼着。去年的清明节,我不经意给我的侄子说要回家。而侄子就随意给他爷爷说了。结果父亲竟然在床上坐了一个上午,中午饭也不吃,说等我回来。

   下午,我一进门,母亲就说,你爹等了你一上午了,中午饭也不吃。我赶紧走到床前,看望我的父亲。父亲这一刻笑了,他的微笑就是他的语言。

然后我给他——把香蕉扒好,把苹果削好。说,我告诉王波要下午回家,肯定他没有给您说明白。父亲只是慢慢地咀嚼着,很是高兴。这说明什么?我回家的次数太少了,我陪伴父母太少了,我当自责。

   父亲去世前一个月,家里的弟弟给我打电话说,父亲最近吃的少了。我连忙回家,握住父亲的手,把橙子瓣慢慢送到他的嘴里,他还很舒心地吃着。

   父亲去世前一个星期,姐姐给我打电话说,父亲不能吃水饺了,今天只能吃流食了。我紧忙回家,怜悯地看着父亲,紧紧握着父亲的手。我把一盒奶的管子放入他的嘴里,他使劲吞咽着,要用行动证明我还行。

   父亲去世前一天,姐姐深沉地打来电话,说父亲已经不能喝奶了。我的心头一震,赶紧回家。这时的姐姐已经握着父亲的手好长久了。

我的到来,父亲是知道的,我叫着爹。他轻轻地张开眼睛,眼睛已经半张半闭了。但还是用力张开的。我说,爹,你想吃东西吗?想喝奶吗?他紧紧攥了我的手一下。我给他喂奶,他用力张着嘴,用力喝一口,用力闭着嘴,用力想要咽下去,但似乎没有力气了,他的眼睛累了,一会儿又闭上了,而嘴角也慢慢流出了刚才用力喝的奶。

   一会儿,我又叫醒他。他的眼睛又张开了。我说,爹啊,你这一辈子很好啊,儿子孙子都很好啊,我的孙女五岁了上学了,孙子三岁了,这是昨天儿子发来的照片。我拿着手机,一幅照片一幅照片给他看,父亲是用力看的。父亲尽管不能吃东西了,但他的眼睛、耳朵都是很好的。看完了,父亲似乎有些高兴,嘴角流露出微微的笑靥。我们最后要做的就是让老人安心而去吧,也只有这些了。

我说,放心吧,你看我们家里多好啊,要儿有儿,要女有女。我们兄弟三个都有儿子,两个姐姐也都有儿子,孙子孙女辈呢,如果第一胎是女孩的,第二胎肯定是儿子。你说我们家多么齐备啊。这都是承仗父母的福气啊,也是作儿女的福分啊。

我这样说着,父亲也听到了,他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嘴角也露出一些笑靥。

父亲走了。永远,永远。

但父亲的微笑,父亲的担当,父亲的沉默,父亲的影响,以及父亲那份坚守,那份带给全家人的力量,将留存的。

我前几日就想动笔,但一直落不下,只是在心里沉淀着,沉淀着。今天早晨突然有了写的冲动,于是安坐在电脑前,一字一句地写下这些文字,从肺腑里抽取的文字,从时间里淘润的文字,从父亲的目光里捡拾的文字,从记忆里钩沉的文字。从早晨写到中午,从中午写到晚上,在华灯里完成此篇。

在北山,我们送别了父亲。这时,我看见满山的春天。有些地方姹紫嫣红,芬芳着;有些地方绿草如茵,竞发着。麦苗返青了,成为凝碧的波浪。一切生机着,一切酝酿着。我想,眼前的这景色,眼前的这春光,不正是父亲一辈子所期许的吗?我想,在这春天里,父亲将幻化成了一丛春草,一瓣春花,一缕春风,永留人间。

想到春天,我便会想到父亲。

                     2017.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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