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做的零食

有次参加一个聚会,尽管对方热情地握住了我的双手,但仍然可以从他迷茫的眼神中发现,我已经被别人彻底忘记了,他努力地搜寻着大脑里的每一个沟壑,希冀寻找到任何一点于我有关联的蛛丝马迹,然而终究还是落了空,只是抓住的双手一直不肯放松,嗨,我的手指真是细滑……这样的场景频频上演,才发现人的大脑并不是一个习惯记忆的机器,记住了这些,就会忘记了那些,不必喝什么孟婆汤水桃花醉,岁月已经成就了转世的另一番人生。
还好我统统记得,所有的陈年往事,细枝末节,当年在哪个街角吃了什么牌子的冰激凌?谁送的贺卡上写了什么情话?贺卡的背景图案是什么:分明一朵朵晕染着粉红色蜜汁的云彩……呵呵猪油般蒙了谁的心智,反正你们全忘了,不要怪我偶尔植入自己希望的场景和结局,是的,其实有时我是骗你们的……
当然,记住了从前就记不住眼前,每一次的迷路就是最好的代价,记忆,于我似乎只是纵向的,并不铺陈开来,于是很容易就会回到从前,仿佛拧开老旧收音机的开关,重新回到中午需奔跑着回家听评书的日子里。
我是个没有上过幼儿园的孩子,没有集体生活的体验,内心孤单的像个旋转的陀螺,其实转着转着就习惯了,忘记了眩晕的事实,只是嘴闲的厉害,抱住奶奶的大腿,渴望的眼神里一定充溢着大大的两个“吃”字。
奶奶笑盈盈地作答:“这有何难?”大概还表达了小女孩儿不必对人露出那等如饥似渴的表情,于是此后即便内心的火热烧得我实在难捱时脸上也终究是淡淡的。
一个西红柿切成小块,拌上白糖放在小铁碗儿里,再将勺子换成叉子营造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氛围,幸福伴随着西红柿甜汁儿流淌在嘴边,满溢在心里,我将碗底的西红柿汤儿一饮而尽,如今想来现在的西红柿干瘪的令人生厌,全然没有了从前那饱满的情致。
第一次见到藕粉时才知道往日都被奶奶骗了,真正的藕粉熬熟后有一层淡紫色的透明光泽,而奶奶给我熬的藕粉则是绿莹莹的,淀粉用凉水化开了再放上白糖,熬成糊状,反正她说这是藕粉,我也当成藕粉吃了,我觉得我的零食还是挺高级的,比楼里其他孩子吃的打浆子强多了,浆糊吃多了脑子里也容易拉不开栓~
其实真正藕粉只是看起来漂亮一些,味道和做菜淀粉熬出来的味道相距不远,自古英雄并不问出处。
北方的女人特别能装大馅儿,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如此之大的豆包,其实那个豆包的形状并不诱人,只是它的制作过程实在值得参与,下午一两点就开始蒸红小豆了,待我午睡后麻瞪儿麻瞪儿(杜哥哥语录)坐床上醒盹儿时就已经闻到了红小豆被蒸熟后的味道,那道甜香袅袅婷婷地飘进我的鼻孔,人一下子就不困了,煮熟的红小豆碾碎再拌上白糖,糊满了残余红豆的锅底是我的专利,我用一个轻巧的铝勺儿仔细搜刮着酱红色的豆馅儿,红色的豆皮儿也呈现出沙软的状态,统统被小铝勺儿夹裹着滑进了肚腹,满足感来自于自己被优待的事实,总觉得已经先于其他家人享受了红豆馅儿的美味,暗自窃喜~
吃剩的半块或是一角馒头烤在炉子边上慢慢丧失了水份,不经意地又焦黄起来,没有锅巴被膨化了的过程,这只是我们北方孩子的另一种零食“焦崩儿”,吃过“焦崩儿”的统统举起手来,没吃过的不是地道的北京娃。粮食在那样的岁月里不容浪费,通过唾液的重新滋润,馍片被一点点咽进了肠胃,填补着匮乏的年代。
都说奶奶并不是一个细致绵柔的女人,她做的棉袄针脚粗大,也不太会翻炒精致的菜肴,她从不在人前人后显露过多的喜怒哀乐,她只是平和温润地将我带大,用她的言行影响着周围每一个人……
记忆的按钮调换了频道,只稍做旋转就回到了现在,每每想起奶奶做的零食,在她的妙手生花中揉搓出来的甜蜜,似一剂剂的良药治愈着我的人生。
(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