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得知小区要封闭前两天的工作日晚上，我带自家女人去大卖场采购。不知道要被关几天，囤一些货是必须的。

至于去哪里？南方商城的家乐福离家最近，但爱琴海的永辉超市离她公司最近。

但截止到最后，我都没有向她提出过去后者。因为她不是对永辉超市有意见，她是对爱琴海有意见。

我和那个女孩最美好的记忆，都凝结在这家爱琴海的亚朵里。我清晰记得当时她住过的房间号。也记得她当时说：这应该是上海最美的亚朵了吧。我也回她说：你是我现在所认识，最美的女孩。

但是一个她是她，一个她是我老婆。这一刻陪我逛家乐福的，是后者。理应是她，只能是她。

关于那件事上，我爱的，就是她恨的。这将是我们一生很难解开的结。

上一次我们两个一起逛南方商城的家乐福，可以追溯到10年前，甚至更早一些。

2楼转3楼的手扶梯上，我随手往购物车里扔了些薯片。乐事依然是唯一的品牌，和记忆里没有更改。但十几年前，这里应该放的是山楂片？猪肉脯？或是其它零食？

手扶梯上了三楼，迎面左侧的摊位依旧卖着刚出炉的面包和糕点。是不是和当初一家厂家我不确定，但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地理参照系，很容易让我堕入当时的记忆。

当时我们的关系，和中美两国关系最好的时候还要好。你离不开我的市场，我离不开你的技术。彼此吸引是一方面，关键是没有其它杂音的干扰。

现在，利益捆绑虽有，但并称不上难以撕裂，倒是情分还有很多息尚存。也像现在的中美两国，虽然彼此心生间隙，但总归难以决裂。思前想后，还是继续执手往前比较好。

家乐福空空荡荡，来往执勤的工作人员比顾客还多。满城风雨的当下，我们像是独善其身的漏网之鱼，在这家无人惊扰的卖场里享受着来去自由的奢侈。

我开始有点意识到：起码在未来的一小段日子里，我们要配合国王，努力做一些演出。牺牲行动的自由，来作一些被驯服的表示。很多习以为常的自由要被暂时收回，什么时候重新获得，得看国王的允许。

这是一个语言的深渊，你怎么描述，都是不对的。你去歌颂它，恶心我自己，你去批判它，害了我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表演，不动声色，脸上带着冷笑。

相比之下，睹物思人，就没有那么害人害己了。

是的，在陪老婆逛家乐福时，我难免想起上两次陪女生逛大卖场，一次是在苏州的欧尚，一次是在爱琴海的永辉超市。身边都是那个女孩。

我推着购物车，在收银台前排队，每几分钟，她总会从不知哪个角落跳出来，扔进一些琐碎却又不昂贵的东西，像一只机灵的小兔。

每次想起这些场景，总会仿佛有一根吸管，抽空胸腔和小腹部的氧气，让人一下子透不过气。不在于那个人，而在于那种感觉的失去。

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否则我们彼此都会有一辈子的报应。

这是截止到现在为止，她关于我们那段关系，最后的正面回应。

但是现在，我们给彼此带来的报应，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