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稚子心

我后悔了

有件事我一直很后悔，那还是我上三年级时的事。

　　那时，每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我总是如离弦之箭般飞出教室，大步流星地向校门口奔去，第一个站在校门口东张西望——我希望母亲能来接我，这样她可以一下子就看见我。那会儿母亲工作很忙，常常两三周都不见人影。可老天总不遂人愿，每天来接我的，都是那个头发斑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迈身影——我的奶奶。

　　“奶奶，妈妈不来接我吗？”我还尚存一丝希望。

　　“你妈妈很忙。回家吧，奶奶给你煮了红烧肉、荷包蛋……”答复永远千篇一律。

　　我沉默地跟在奶奶后面走到公交车站，等了半小时才挤上车，车上人挤人。有人给奶奶让了座，我偏要抢着一屁股坐下，看着站着的奶奶随着公交车的行驶东摇西晃，像一片风中的落叶，我故意无视她傻乎乎的笑。因为我很生气。“哼，要是妈妈来接，我就能坐小汽车回家，根本不用来挤又脏又热的公交车。”我气呼呼地把视线转向窗外。厚重的乌云遮住夕阳，晚风呼啸，卷起地上沾染灰尘的落叶，在黄昏的天空中游荡，公交车携着嘈杂的鸣笛声和灰扑扑的尾气，慢悠悠地前行着。

　　终于有一天，我真的等来了接我的母亲，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奶奶离世的消息。从此以后，我开始独自一人等公交车回家，独自一人踮着脚尖抓那高高的吊环，独自一人随着汽车的行驶东摇西晃，独自一人回到家加热打包来的中午的剩饭剩菜——我这才想起有奶奶接我放学的那段时光，竟是如此值得怀念的幸福时光。

　　每当我幸运地在公交车上找到一个位子坐下时，眼前总会浮现那个曾在我身边随着汽车行进而摇晃着的身影，还有那张挂着我曾嗤之以鼻的笑容的苍老的脸。

　　奶奶出殡那天，我写了一封信烧给了她：“我很抱歉，让您有个这样不懂事的孙女。我会努力做好每件事，好让您在天上还能看见您的孙女在进步，在成长。”

　　“您知道吗？我现在依然是每天第一个跑到校门口的人，我依然每天望穿秋水地等……我在等您啊，我的奶奶。”

　　“我后悔了。答应我，您一定不要忘了在我的梦中再来接一回您的孙女。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抱怨跟您一起挤公交，一定会给您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