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家(二)
(2018-01-22 10: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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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录 |
我的一家
(二)
国家刚走出经济困难时期的崎岖羊肠小道,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又来了十年动乱时期。
这是一个可悲的年代、可叹的年代、可怕的年代;这是一个人妖不分、是非顛倒的年代。野蛮、愚昧在高歌,真理、文明在哭泣。在林彪、江青两个反革命集团的蹂躏、摧残下,法制遭践踏,打、砸、抢横行,社会动乱,经济陷于崩溃边缘,民怨沸腾。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多少人因此而失去了青春、希望和前途!多少人因此而遭受屈辱、迫害甚至丧失了生命!若干年过后忆当年情景,还觉胆颤心惊!
1966动乱狂凤刮来那年,姐姐是8岁,哥哥6岁,我是4岁。
作为“文化大革命”纲领的《16条》,指出运动的重点是整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目的是防修、反修,老百姓当然拥护,青年人对此尤其狂热。可是风一刮来,便嗅到一点异味。大字报铺天盖地而来;在爸爸的单位一次集会中有人对全体教师威胁说:“三分钟内便可以把你打成反革命”;可以随意揪斗、侮辱教师……
这一切都使爸爸感到迷惘、精神压抑。
两个月之后,我家被抄家了。暴徒们借口搜查枪支便对我家突然袭击。翻箱倒箧的结果,当然查不出枪,却把我家所有珍藏的相簿都拿走,据说照片中的人有些是老作家、老干部,有些人是穿西装的,这是修正主义,资产阶级的东西。一些劳动用的镰刀和锯子也被拿走,据说这些是凶器!爸爸的一批苏联教育理论的书籍,包括《加里宁论教育》,也被拿去了,说:这是修正主义的货色,妈妈十几年精心编写的满满一箱教案、阅读卡片和教育教学论文,暴徒们看都没看,便付之一炬!爸爸妈妈相顾默然、一片迷惘,内心刺骨地痛!
不到半年,红卫兵分成两派,起初是笔战;用高音喇叭对骂;后来发展到刀战、枪战。各踞地盘,占领据点,文斗变为武斗,斗争手段之残酷,使人惊骇,整个城市笼罩在阴森、恐怖的氛围中,人们像战争时期一样纷纷逃难。没有办法,为了躲避这场灾禍,我们一家无可奈何离开南宁,到广州亲戚家避难。
更坏的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1968年9月爸爸被赶进牛棚,到农场劳动,这一去便是五年!
妈妈参加毛泽东思想学习班随区直机关搞斗、批、改,后来又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各地县宣传毛泽东思想。
这样我们便像离开老鹰的小鹰,失去娘的小鸡,要靠自已生活了!
妈妈在离开我们前夕,满脸忧虑地对我们说;“现在爸爸不在家,妈妈又要下乡宣传,你们的生活就得靠自己了。姐姐要带好头,弟弟、妹妹要听姐姐的话,大家团结协作,搞好生活,注意身体,不让爸、妈挂心……”
我们默默地向妈妈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刻。在十年动乱时期,有多少青少年因为失去父母管教,家庭破碎而走上沉沦的道路!
我们紧记着妈妈的话,年仅十岁的姐姐便当起小家长,带领我们去离家两条街的食堂打饭吃,洗澡提水一个人不够力气便三个人一起抬,晚上则自己关门睡觉。
平时,姐姐这个红小兵还带领我们跟着那些红卫兵哥哥姐姐去宣传,吹奏口琴,表演歌舞。后来学校恢复上课,我和哥哥参加了学校的宣传队,除了上课还要排练节目,到外面演出,表演舞蹈、歌唱和样版戏,宣传队工作搞得红红火火,盛名于市。这样,一天到晚便没有空闲时间,连午睡都在小学老师的家,生活过得紧张、充实。
1970年7月底,妈妈完成了宣传队的工作,下放南宁市,分配到学校工作。
1973年爸爸也恢复了工作,历史宣告他无罪。
爸爸在牛棚这几年,精神和肉体上都受尽折磨。在精神上他要忍受人们投来的鄙视的眼光,承受巨大精神压力;在肉体上,泥工、瓦工、砌墙、铺路、养猪、掏糞、放牛、拉车、播种、插秧、耘田、收割……什么工他都做过,不管严冬酷暑,狂风暴雨,都操劳不息。这时高度近视的他已年过半百,可是他永远都那么乐观,在精神上有巨大的抵抗力。在山水之间,原野之上,时常回荡着他宏亮的歌声、读书声;在劳作之余或放牧之际,他便坐下来看书学习,复习外语。几年中,他反复读完了《毛泽东选集》1—4卷和其他书籍,尽管林彪“四人帮”之流散布“知识越多越反动”的谬论,但他不相信这一套。在他身上永远显示出一个共产党员的革命气概。
说明:此文是我父亲的遗作,从妹妹的角度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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