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无疆
(之)
一千九百年的凭吊
雪天,温暖的家中,抱读余秋雨先生的『行者无疆』
,随着他的足迹走遍欧洲的每一片土地,顺着他的目光追寻欧洲每一段文明的兴衰。这一生最大也是最后的梦想便是走遍全世界,至少欧洲的许多国家是一定要去的。看看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了解不同的文化与风情,才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
以下摘自第一篇《南方的毁灭》,文中细述了庞贝古城灭绝的瞬间,以及留给后人藉以垂悼的支离破碎的线索与片断。
“庞贝古城被火山灰掩埋,发生在公元七十九年八月二十四日,至今已经有一千九百多年了。那是人类群体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集体死亡,瞬时毁灭。
后世的道德学家武断地将其瞬间的毁灭归结为:
这个城市生活的奢侈糜烂,引发了上帝的惩罚。
奢侈糜烂的证据是公共浴室,私家宅院,妓院和不少春宫图。”
其实有人类存在的地方,就会存在生活的气息,人性的享乐甚至是放纵,无论是一千九百年前,或是一千九百年后,都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只不过我们在众多的废墟中找到了为数不多的繁华奢侈的碎片,就藉此作为一个城市文明灭绝的证据,是毫无任何科学依据的。人性在漫长的历史变迁中,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无论是善的一面,还是恶的一面。因为如果你认同达尔文的进化论的话,
那么你就该承认人性的核心部分其实是他的生物性,人首先是作为一种生物存在于这个星球和客观世界里的。其他生物尚知依照本能去享乐,更何况智商最高的人类呢。其实人的许多道德也好,情感也好,身份也好,只不过是在赤裸的身体外披的一件外衣,用于遮羞。(因为人类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必须穿衣服的环境,即社会。)一旦人类脱去了这层外衣,回到赤身裸体的状态,那么人性中的核心部分,即生物性也就随之暴露无遗。
我们透过废墟所看到的,只是盛极一时的文明和喧嚣的生命在那一刻的永久定格,一切都以死亡的形势固定在一个瞬息的时空里:
“我所看到的这种人形遗体,大多是痛苦地躺在地上或台榻上挣扎,只有极少数靠壁站着。在这样的灾难中居然能站着死亡,让人顿生敬意。
在一个瓦罐制造工场,有一个工人的人体抱肩蹲地,显然是在承受窒息的晕眩。他没有倒地,只想蹲一蹲,休憩一会儿就起来。谁知这一蹲就蹲了一千多年。更让他惊讶的是,重见天日之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变成了自己的作品,都成了硬邦邦的石头。
记得马克-吐温在一篇文章中说,他在这里见过一具挺立着的庞贝人遗体,非常感动。那是一个士兵,在城门口身披甲胄屹立在岗位上,至死都不挪步。”
我们甚至还可以想象其他的定格:
一个待产的孕妇,一个即将出世的婴儿,尚未娩出的生命被死亡定格在冲出母体的那一瞬间;
一对决斗的武士,拔出的刀剑尚未插入对方的心脏,激烈的冲突被死亡定格在剑拔弩张的那一瞬间。
一位浪漫的诗人,写到半途的诗句,闪现的灵感被死亡定格在他智慧的头脑中的那一瞬间。
一对情人,彼此的身体交织在一起,肉体和灵魂热烈的结合被死亡定格在同时迸发出高潮的那一瞬间。
于是他们的身体就永远地留在了对方的身体里面,无论是历史的那一瞬间,还是一千九百年后。并且他们还将以这样的姿态永远地保持下去,等待下一次的覆灭与挖掘。
我想对你说的是:
其实如果你来到这里,或是我去到你那里,让我们的距离等于零或甚至小于零,当我们进入彼此的身体,不留一丝的空隙,那么一切的语言都将失去意义,一切企盼,猜忌,追逐与躲闪也都将成为多余的附属品。
你的身体将永远在我的身体里定格,无论是现在,还是一千九百年后。它都将以一种永恒的姿态存在。存在即是永恒的证据,无论这种存在是发生在瞬间,还是被延续到历史的长河里。
爱是一种存在,不爱是爱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就如同生命是一种存在,死亡则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存在的方式一样。
另外一篇《兴亡象牙白》记述了罗马帝国的兴衰以及其历代帝王的作为与不作为。
凯撒大帝曾开创了一个世纪的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文明,地中海曾经一度成为了罗马帝国的内湖。他在铁血征战的同时,建立了一种新的秩序,传播了一种新的文明。而最后的奥古斯都直到日尔曼人兵临城下,非但不帅众奋起抵御外敌,居然还在悠然养鸡,并且纵容大臣们将国库裹卷一空。文中认为他其实是一位洞悉历史的智者,因为抢救于无救,是人间的最大悲剧。
我不敢苟同这样的观点:无论凯撒的作为给罗马帝国带来的繁荣,还是奥古斯都的不作为导致的罗马帝国的灭亡,它们都早已被掩埋在厚重的历史灰烬中。
但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个人,其实人的主观能动性是绝不可忽视和轻易放弃的。客观事物的改变许多时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也许我们不能力挽狂澜,也无力回天,但至少我们在有生之年,在某一事件上竭尽了努力和尝试,无怨无悔。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过程,作为或者不作为可能最终结果是一样的,但作为是在不断的努力创造一个质变的机会;而不作为则是放弃了这样一个机会。后世对于他们在历史中的功过评价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凯撒最终被刺二十三刀的轰然倒下,和奥古斯都沦为阶下囚的慢慢死去是完全两种性质和状态的死亡,一个死的伟大,一个死的猥琐,一个震撼历史,一个无声腐烂。
其实对于现实也同样,我们就这样静止,你永远在上海,我永远在北京,没有任何距离的变化,也就是所谓量的变化,我们无所作为,当然不会发生任何质的变化。这其实就是人的惰性所导致的结果。
我没有再度陷入昏冥和狂热,我只是在以一种非常朴素的哲学的角度来看待你我之间的状态。其实不单是情感,我们可以把哲学的许多观点推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融会贯通到每一件事情当中。
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其实是对死亡的恐惧:
当然,我前面刚刚说过“死亡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存在的方式”,但每个人最渴望的还是生命勃发的那种状态,那种对生命的极尽放纵与享乐,而不是死亡之后的被迫定格与静止。但并不是每个人,每时每刻都能够随心所欲地享受生命的欢愉,这样的欢愉往往是稍纵即逝的,所以更显出它的宝贵。
在你的生命长途中,你能遇到一个人,愿意与你分享片刻的欢愉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所以也同样的弥足珍贵。
如果你说,我不是那个可以和你一同分享的人,那我们只好用火山灰将它掩埋,将它定格在尚未发生的状态。只不过与庞贝古城所不同的是,它极其的微不足道,宛若沧海一粟,所以一千九百年后,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去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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