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教授的语文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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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反义复词和偏义复词

 

唐永坚

 

在现代汉语词汇中，有些双音节词是用一对单音节反义词（或反义语素）并列组合而成，这一类双音节词在表义方面既表示原义相反或相对的关系，更表示词义引申或转义的变化。先看下列12个例词和词义解释，也请注意这些词原本的反义对义和生成的整体词义之间的关联性。

春秋：①春季和秋季，常用来表示整个一年，泛指岁月。②指人的年岁。

凤凰：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羽毛美丽，雄的叫凤，雌的叫凰。常用来象征祥瑞。

功过：功劳和过失。

规矩：①画圆形和方形的两种工具，比喻一定的标准、法则或习惯。②（行为）端正老实；合乎标准或常理。

寒暄：见面时谈天气冷暖之类的应酬话。（暄：温暖。）

稼穑（jiàsè）：种植和收割，泛指农业劳动。

宽窄：面积、范围大小的程度。

乾坤：象征天地、阴阳等。（乾：八卦之一，代表天。坤：八卦之一，代表地。）

曲直：无理和有理。

荣辱：光荣和耻辱。

向背：拥护和反对。

宇宙：①包括地球及其他一切天体的无限空间。②一切物质及其存在形式的总体（“宇”指无限空间，“宙”指无限时间）。哲学上也叫世界。

上面例示的双音节词都属于反义复词，词义解释均摘自《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双音节反义复词有270个左右。虽然反义复词在现代汉语词汇中所占比重很小，但是，反义复词的发展过程——溯源于古汉语的反义相成的词汇化——形成了汉语中复杂、有趣而又独特的词汇现象。

 

所谓反义复词，是指由两个意义相反或相对的单音节语素构成的复合词。对于反义复词概念的理解，需要从反义复词在汉语词汇系统中所处的层级来获知。

1.语素和词都是语音和语义的结合体。词是由语素构成的。

2.语素有成词语素和不成词语素之分。能独立成词的语素称为“成词语素”，一个语素形成一个词。成词语素不但自身可以成词，而且可以参与构词。不能单独成词的语素称为“不成词语素”，它不可以独立运用，但可以和别的语素结合构成一个词。

3.由此，词在结构形式上分成单纯词和合成词两类。由一个语素单独构成的词叫做单纯词。由两个或两个以上语素组合构成的词叫做合成词。

4.在合成词中，各个语素根据它们所显示的意义和功能可以体现为不同的构词成分（词根、词缀），各个语素之间的关系是由不同的词根和词缀按不同的组合关系逐层构成的。

5.合成词的构成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由词根加词缀构成合成词（也叫派生词），二是由两个词根相互融合构成合成词（也叫复合词）。

6.复合词的复合法构词是现代汉语词汇中最主要、最活跃的构词格式，复合词包括联合式、偏正式、补充式、动宾式、主谓式等五种类型。

7.其中，联合式复合词由两个意义相同、相近、相反或相对的词根语素并列组成。在这层意思里面就含有反义联合式复合词，也称反义复合词，本文介绍的“反义复词和偏义复词”就处在这一个词汇层级上。

 

接着来了解反义复词的词义生成类型。反义复词可以生成多种意义，其中，有的意义由构词语素的正反意义相加而成；有的意义不是两个语素本义的简单汇合，而是产生另外一种新的意义；有的意义只保留了其中一个语素义，另一个语素只起双音词形式的陪衬作用；有的意义甚至脱离两个语素的原义而产生了转义，等等。反义复词的反义相成现象五花八门，词义和语素义的关系非常复杂，本文只是对认知反义复词做一个大概的描写。

▲第一种，词义由正反两个语素义相加而成，也就是指两个构词语素的意义同时存在。两个语素把对立的两面组合起来，从而使词义揭示某一范畴的两个侧面，呈现出意义上的整体性和统一性。如：赏罚、东西、功过、成败、先后、购销、录放、问答、行列、利弊。

[例释] 赏罚

赏：赏赐；奖赏。

罚：处罚。

赏罚：奖赏有功的人，处罚有过失的人。（“赏罚分明”）

[例释] 东西

东西：①东边和西边。②从东到西（距离）。（“这座城东西三里，南北五里。”）

▲第二种，两个反义（或对义）的构词语素或双或单偏离原义而产生了新的引伸义。

（1）一般是词义由两个语素的正反意义结合而生成引申义。如：雌雄、水火、方圆、黑白、贵贱、开关、伸缩、规矩、矛盾、天地。

[例释] 雌雄  水火

雌雄：①雌性和雄性。②比喻胜负、高下。（“决一雌雄”）

水火：①水和火两相矛盾，比喻不能相容的对立物。（“势如水火”）②水深火热的略语，比喻灾难。（“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2）也有是词义由两个语素的正反引伸义结合而生成新义。如：曲直、毁誉、向背、本末、长短、出没、反正、高下、晦明、虚实。

[例释] 曲直

曲：①弯曲（跟“直”相对）。②不公正；无理。

直：①成直线的（跟“曲”相对）。②公正的；正义的。

曲直：无理和有理。（“分清是非曲直”）

[例释] 毁誉

毁：①破坏；糟蹋。③说别人坏话；诽谤。（毁谤：诽谤。）

誉：①名誉。②称赞。

毁誉：毁谤和称赞；说坏话和说好话。（“毁誉参半”）

（3）还有是词义由两个反义语素之中一个原义和一个引申义结合而生成新义。如：劳逸、始末、荣辱、传习、胜负、文武、消长、兴亡、序跋、原委。

[例释] 劳逸

劳：①劳动。

逸：①安乐；安闲。

劳逸：劳动和休息。（“劳逸结合”）

[例释] 始末

始：①最初；起头（跟“终”相对）。

末：①东西的梢；尽头。②不是根本的、主要的事物（跟“本”相对）。③最后；终了；末尾。

始末：（事情）从头到尾的经过。（“他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对大家说了一遍。”）

▲第三种，词义偏指一个语素的意义。在两个反义语素中，一个语素的意义保留下来，另一个语素失去意义，它在双音节词里只起陪衬作用。如：安危、恩怨、甘苦、褒贬、忘记、动静、没有、人物、睡觉、质量。

[例释] 安危  恩怨  甘苦②

安危：安全和危险，多偏指危险的一面。（“为了保护国家财产，置个人安危于度外。”）

恩怨：恩惠和仇恨，多偏指仇恨。（“不计个人恩怨”）

甘苦：①比喻美好的处境和艰苦的处境。（“同甘苦，共患难。”）②在工作或经历中体会到的滋味，多偏指苦的一面。（“没有搞过这种工作，就不知道其中的甘苦。”）

▲第四种，词义脱离两个语素的原义而转化成一个全新的意义，这种转义跟原来两个语素正反意义的关系，很难从字面上体会出来，一般人在使用这类词的时候甚至根本不理会构成成分的原义。如：东西、反正、死活、左右、好歹、长短、横竖、高低、贵贱、日月。

[例释] 东西  反正  死活②  左右③④⑤

东西：①泛指各种具体的或抽象的事物。（“他买东西去了。”）②特指人或动物（多含厌恶或喜爱的感情）。（“这小东西真可爱。”）

反正：①表示情况虽然不同而结果并无区别。（“反正去不去都是一样。”）②表示坚决肯定的语气。（“你别着急，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死活：①活得下去活不下去。（“这种做法简直是不顾别人的死活。”）②无论如何。（“我劝了他半天，他死活不答应。”）

左右：①方位词。左和右两方面。（“左右为难”）②身边跟随的人。（“吩咐左右退下”）③支配；操纵。（“左右局势”）④方位词。用在数目字后面表示概数，跟“上下”相同。（“年纪在三十岁左右。”）⑤反正。（“我左右闲着没事，就陪你走一趟吧。”）

此外，有些反义复词包含多个义项，其词义类别会有兼类的情况。有些反义复词在词与词之间出现语素交叉关系（如：始终、始末、本末，天地、天壤、霄壤），辨其词义异同又恰似匠心独妙。

 

然后再来说说偏义复词。上面介绍的反义复词“第三种”情况，其实指的就是偏义复词。所谓偏义复词，一般是指在反义复词范围内，两个语素的意义并不同时起作用，词义偏在其中一个语素意义上，另一个语素不表示意义而只作陪衬。例如：

忘记：偏于“忘”，并不“记”。

动静：偏于“动”，无关“静”。

人物：偏指“人”，不指“物”。

睡觉：偏在“睡”，没有“觉”。（“觉”的本义是“睡醒”。“觉”还可以转为量词单位，如：“睡了一觉”。）

偏义复词并不局限于反义复词的偏指之类，在近义复词中也会有偏义现象，如“国家”一词：偏义在“国”，“家”是衬字。

偏义复词又跟具体语境有关。一般的反义复词有的时候偏指一义，是由一定的上下文决定的。例如：

鲁迅诗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根据诗意，泯灭的是“仇”，而不会是“恩”，所以，鲁迅诗句的“恩仇”一词应是偏义复词，偏指“仇”义，“恩”字无义，但可以满足诗句的音节要求。

诸葛亮《出师表》句子：“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根据句中“危急”之义，“存亡”一词应是偏义复词，偏在“亡”义，“存”义脱落，否则不合逻辑与句意。

 

结语  反义复词和偏义复词太复杂了！以致本文差一点中途“歇菜”。文章写到三分之一，我把题目修改成“认知反义复词和偏义复词”——选择“认知”的角度，既避免了题目过大的尴尬，又表达了求知者应该持有的态度。我查遍了《现代汉语词典》中约270个双音节反义复词的词义，按本文归纳的反义复词四种情况、六个类别，逐一进行了统计与验证。我未曾想到，本文思路基本达到了认知的效果，也可以算作一点理论贡献吧。

反义并列组合可以说是汉语发展过程中一项非常重要的构词法。正是反义复词和偏义复词在构词方式上的独特性，才使它们在现代汉语词汇中具有不可或缺的特殊地位。

 

（写于2014-01-23至02-11）

  

  2014年2月13日(星期四) 下午15:45传到邮箱，2014.2.25 上午上传博客

博文：187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