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看到有人说，北洋军阀孙传芳有一段对“人民公仆”一词的经典评语，他说：“现在做官的自称是人民公仆，欺世谎言以此为最无耻。什么是公仆？公仆就是仆人。凡是仆人没一个好东西，不是赚主人的钱，就是勾搭主人的姨太太，心狠手辣的做梦都想把主人连骨头带皮吞进肚里。我才不当公仆呢，要当就当人民的父母官。天下父母，哪有不爱子女的？爱民如爱子才是，那才能真正为人民谋福利、做好事！”

读了这段话，不由得让我对这位大军阀另眼相看了。这此之前，起码是我，并不认为人民公仆这个词有什么不对。经孙传芳这一点拨，真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没有想到，我们让这个漂亮的词蒙蔽了七八十年。今天看到一宗宗“家产”被公仆们窃取去了——成几千万，几个亿地窃取；“姨太太们”也让公仆勾搭走了——一个人往往勾走了好几十，或上百，真佩服孙老军阀的远见卓识，好像就是说给今天的我们听的。

于是我又怀念起父母官来了。要是真的有父母官，把大家像对待自己的儿女那样来对待，还是父母官好。但又一想，不对了，父母也有心理变态者，也有亲娘和后娘之分。从前那虐待狂后娘把我们虐待得还不够惨吗？连郭沫若那样的人都管他叫父亲，最后也还是差一点没有叫“父亲”给批死。这样一说，似乎真的就没有了办法。

但其实冷静下来去想，办法还是有的，就是把产生官的那套体制彻底扔掉，换一套新的社会管理操作系统。这套新的系统的名称就叫做民主宪政制度。

任何社会都需要管理，但管理的方式不同。中国有很长很长的家长制社会。家长制社会就是产生官的社会。最大的家长叫皇帝，也是最大的官，然后又由他任命一层层大小不一样的官，给他们无限的权力，用官来治理社会。于是我们的社会就陷入了官的梦魇而无法自拔之中。在这样的社会里人的基本的身份划分就是两种，一个是官，一个是民。中国也就由此产生了丰富的官文化。社会的中心议题也就始终围绕着官与民来展开。民众给官送上许多评价和称呼，像清官、赃官、贪官、狗官、大人、青天大老爷、县太爷、爷，等等；官对民也有称呼，叫良民、顺民和贱民或刁民。官民矛盾构成了社会的基本矛盾。至于阶级、阶层矛盾最终也归结和体现为官民矛盾。因为民要解决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要寻找公平、公正，最终都要到官那里去评说。但是，官，首先他们也都是人，是人，就都怀有私心。私，说到底就是对名和利的追求。单纯地追求名的人，不是说没有，但是太少太少了，中国几千年的社会，每朝每代也就出那么寥寥几个，所以绝大部分人是要追求利，求名的目的也是为了利。为了利，怎么办？按明规则，不管你做到多大官，也捞不到多大利，甚至于比不上一个乡间富豪——那些控制盐、铁、茶、煤、棉花等等物资的商人和实业家，这心理的落差必然诱使许多官，去贪赃枉法以求利。于是社会公平、公正就求不来了。所以历朝历代，清官必然成为稀缺之物，而贪官、赃官成为普遍之现象。或许有人就问，那个最大的官怎么就不管管呢？回答是鞭长莫及和法不责众。不用说他高高在上，极易被蒙蔽，根本弄不清真相，即使他想弄清，累死他也处理不完。所以到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其次，无论何时何地，哪个朝代，“上帝”设官的本意绝对不是为了让他们捞钱，而是为了维持公平、公正的社会秩序。捞钱和损害民众利益的事必须偷偷地进行，在私下里操作。为了让私下操作更隐蔽，更有成效，就不得不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进行遮掩和对民众进行麻痹。所以你只要把任何一个贪官揪出来，最有观赏价值的，不是他们所贪的财务，而是他们的反腐倡廉的言论。任何一个人都是杰出的表演艺术家。其实孙传芳也是其中之一。孙传芳因热衷于内战，51岁时被仇家刺杀了，这就证明他的所谓要“爱民如子”骨子里依然是“视民如寇仇”，所以民才视他为寇仇。

有一种社会的管理形式，彻底跳出了家长制，那里也有官，但从内容到形式都不一样了。首先，官的产生是民同意的结果，不是用枪杆子打出来的。大家觉得哪一位人好，能给大家办事，就选他出来，不是谁会吹牛说他如何如何伟大，千古一人，大家同意不同意都得由他来主事；另外对被选上的人，人们还不放心，因为人都是自私的，万一他在办事的中途变坏了怎么办？所以把权力交给一个人还不行，还要把权力分散。分散就是有制订规则的，有执行的，还有进行监督的。这样一来，家长制时代的那些官就都没有了，他们也用不着整天说自己是公仆呀，是父母呀等等的那些陈词滥调了，也用不着整天摆成绩、夸辛苦，抱怨自己多么不容易啦。至于想贪污点，那简直是自寻倒霉，就连安个窃听器，想听听别人的私房话，稍微没有管住自己想偷个腥也不行。因为有多少国民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用权力干点私事，根本没门！

任何规律都是用一定的条件维持的，想消灭这个规律，不要采用和规律对抗的办法。大禹他爹治水没有成功，就是采取和洪水对抗的办法，你挡它，怎么能挡得住？大禹就是采取顺从的办法，水往低处流，咱就把河道两边的堤坝加高、加固就是了。所以大禹就成功了。还比如，你想限制物价，就发布命令，谁涨价就处罚谁，甚至杀头，你以为就果能限制住？不可能。限制物价的唯一办法就是增加供给。同理，家长制社会的所有问题你都解决不了，两千年了，谁也解决不了，为什么？只要是按照这种方式运转的社会，所有的结果都是必然出现的。所以要想解决问题，必须改变社会的运转方式。和规律对抗是没有用的。

现代社会，家长制条件下的任何官，无论是贪官还是清官，人民都不需要了，人民需要的是自己挑选出来的、置于社会监督之下的公共事务管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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